林淋確實是興奮而讚,發自肺腑地覺得費有涯當稱神童。
前世唐朝張打油一首《雪詩》:“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可稱是開山作祖,此詩開創了打油詩一流,在民間廣為流傳。費有涯硬蹭元日主題,取名《旦日詠雪》,林淋就直呼內行。全詩與林淋所記得的原版僅兩字之差,有異曲同工之妙。林淋差點懷疑費有涯是不是也是穿越而來的老鄉了,但想及兩人之間的交集,又打消此念。
費有涯看模樣十多歲,林淋卻知小胖子翻過年才算十歲,隻是生活優越心寬體胖,比一般平民家孩子長得快些。在林淋眼中,今日此地的小胖子,豈能不給點個讚,呼一聲“神童”?
費有涯見鎮住全場,看林淋簡直更是看好友知己的眼神,給了林淋一個“你懂我”的眼神,便施施然退場了。他也是沒認出林淋,畢竟往日蓬頭垢麵渾身破爛的小乞丐,怎可能是今日光鮮整潔瀟灑恣意“知音”?
林淋沒讀懂費有涯的眼神,還以為他認出自己,是向自己得意挑釁。心裏好笑,也是鄭重其事對其背影給回了個大拇指。
林淋本就與全場格格不入,這一舉動更是眾目睽睽。加上那一聲大喝,那聲前世萬能的國人情緒表達通用語,旁人不知其意,直覺應該是某種方言語氣助詞。但“神童”二字聽得分明。此時全場矚目,林淋就成了眾矢之的。
張黎本就不滿這不知哪來的小子,仗著與虎烈將軍有些幹係,在如此雅致場合行跡不端,更是被其嘲諷。這刻正好借機羞辱報複。念及此,張黎收回目光,悠然自坐,執壺自斟,同時開口說道:
“小兒妄語!又豈知詩詞之道!”
張黎料想,能對此詩如此喝彩直呼神童,可見其詩詞水準。這等少年,正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也最好麵皮。正好激他出場,當眾出醜。自己這句話,說是評價詩作也可,評價二人也行,維護詩詞榮耀也說得通,也沒指名道姓針對誰。但張黎確信此言一出,必定生效,即便不成,自己再多加言語罷了,總之要使得那小子當眾出醜才行。
林淋沒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眼見費有涯裝完B就跑了,這陰陽怪氣不就是在說自己嘍?又想到燕無咎與自己僅有的不見得就友好的一麵之緣,今日此舉更是難以揣測。今日自己各種作態,大半出自心態,也有一些試探之意。既如此,不妨主動出擊,再搞大點,看看你究竟想要如何!
計劃通。
林淋端起酒樽一飲而盡,拿過案上精致小巧許多的白瓷杯,豁然起身,又抓起酒壺,就這麼左手握杯右手持壺走了上來。也不管眾人作何反應,嘀哩哩給自己滿上這白瓷杯,這才悠悠說道:
“剛才有人說,詩文為器美酒為佐。嗬嗬!”
這一聲“嗬嗬”讓人不明所以,但整句話卻直指張黎,眾人一時都往張黎望去。張黎心中惱怒,麵上卻裝作毫不在意。就聽林淋又說道:
“詩以詠誌,酒以訴情;詩中成雅趣,酒裏有深味。”
“小子鬥膽,請與諸位…”
說到這裏,林淋舉杯仰頭一飲而盡,說不盡的瀟灑與不羈。
“詩酒同歌!”
四下裏無不震驚。張黎麵色鐵青,心中暗自恨恨。評判席上倒沒有什麼動靜,隻有那青衫道髻的男子,微微驚喜,也是自己動手倒了一杯,一口喝幹,繼而輕微搖頭晃腦。
此時最激動的是又縮回角落的費有涯,他在那抓耳撓腮,恨不得此時在場上的人是自己。聽聽,那話是一般人說得出來的嗎?“詩酒同歌”啊!想想就向往不已。還有前麵幾句,不太懂,但有排麵啊!再看看這瀟灑不羈的風采,真是讓人高山仰止啊!這才是逼格啊!費有涯暗下決定:找機會一定要去結交一番。這種本事,一定要學到!
林淋往前兩步,又倒了一杯,同樣仰頭一口而下,開聲吟道:
“居閑無賀客,早起隻如常。”
念罷,隨即又倒上一杯握好,再往前兩步,舉杯就唇,卻又突然放下。眾人隻以為林淋在雕琢詩句,哪知道他此時正糾結不甘:前世心灰意冷那幾年,也看過不少網文。這次本著穿越者的逼王風格,學學前輩也來個“一步一句,一句一杯”,卻高估了這具身體的酒量,小看了這酒的勁頭。之前就喝得微醺,這接連的一樽加兩杯下肚,已是熏熏然有點上頭了。終究是錯付啊!林淋微微搖頭,邁步往前,步不停,三句詩接口而出:
“桃版隨人換,梅花隔歲香。”
“春風回笑語,雲氣十豐壤。”
“柏酒何勞勸,心平壽自長。”
林淋最後一字聲落,腳步亦停,喝下杯中酒,挺直身背,就端立場中:
“詩名:《歲旦》!”
林淋一時氣勢無二。
場中一片安靜。一名負責記錄的學子拿著紙張過來請林淋確認,林淋掃了一眼,點頭確認無誤,那學子忙急步送往評判席,場中這才傳出各處議論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