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要怎麼喝(2 / 2)

林淋撇嘴輕哼:這才哪兒到哪兒呢!遂又高聲說道:

“諸位!方才有人判《旦日詠雪》,小兒妄語,不知詩詞之道。”

“在此,容小子多言幾句。”

“小子也不知何為詩詞之道。卻知其並未妄語。”

眾人皆是一驚,有人麵露不屑,有人卻是滿臉玩味,終生之態不一而足。費有涯本就對此不忿,此時深有同感,深深盯了張黎一眼,不免又沾沾自喜起來。林淋本就是故意曲解張黎話語,將焦點指向《詠雪》,以便借題發揮。

“南陵地處西南,難見雪景。巧的是,去年大雪三日夜,正縫元旦期間。那位小公子定是雪後出城賞景,有感而發。”

“此詩由全貌而及特寫,由色彩而及形態。通篇寫雪,不著一雪字,而見雪之形神躍然。用字生動傳神,用語本色拙樸。讀之輕鬆悅人、風致別然。最後一句,白狗身上腫,表麵仍是寫景,細思卻未必不是寫人寫事,極具諷刺,全詩因此句升華。”

“不知以為然否?”

最後這一問,林淋才首次直視張黎,鋒芒畢露。張黎此時不得不應。此前所有詩作,張黎的《望闕》算是獨一檔,這個時代頌聖詩本是詩詞中常見,並不會為人所輕。張黎自知,《歲旦》一出,今日詩魁已然無望。此時又被咄咄逼人,自身身具隱秘任務,這詩魁勢在必得!為今之計,隻得另尋說辭,否了這首詩才行。

思綢已定,張黎起身致禮,麵色誠懇:

“這位小公子有禮。聽了小公子之言,確是在下魯莽失禮了。在此向諸位致歉。”說完又是團團躬身稽首,讓人再也挑不出毛病。待重新麵向林淋,卻又緩緩而言:

“然在下也有一問,不知小公子能否解惑?”

不待林淋搭話,張黎便緊接著說道:

“在下魯鈍,觀小公子全詩,乃難得一見好詩詞。然令在下不解的是,詩意更像是一老者自嘲處境艱難,感懷世態,也有勸誡世人知足常樂之意。”

“以小公子年紀,至多不過十五六歲,何來如此閱曆見識,作此老成之感?”

“莫不是它處見過此詩,今日拿來與我等共賞同樂?”

張黎也是圖窮匕見,先是質疑詩作本人,再是看似退後一步,卻故意帶偏,要將詩作排出今日爭鋒之列。

林淋倒是詫異於小看了這張黎。質疑年紀在林淋意料之中,也作好了準備。詫異的是,這張黎頃刻之間,不僅指名了可疑之處,還順手設下陷阱。更是禮節姿態做足,彬彬有禮。真是不可小覷啊!

“好!張公子有此疑問,想必在座也是如此。請稍等,這便一並為諸位解惑。”

林淋狀若沉思,俄而丟掉小瓷杯,抬著酒壺,就著壺嘴就來了一口,繞場而走,高聲吟道: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停步,抬手一口酒,看向張黎問道:

“我這小兒詩作如何?”

不待人答,又是提壺灌了一口,行步開口道: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提壺一飲,再是一問:

“這一首詩又如何?夠不夠?不夠再來!”

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卻隻見林淋一飲一詩,又是一首: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這一首又是幾歲能作?”

眾人麻木。幾歲能作?這接連三首,看似簡單上口,似小兒順口而出。仔細思量,卻蘊意非凡,不是靠年紀就能作出的。張黎已是心慌意亂,強自爭辯:

“今日乃以元旦為題,你這明明與題無關!”

“哈哈哈,早知你會這麼說!”

林淋依舊提壺自飲,聲震屋瓦:

“且聽好了!《元日》!”

“爆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林淋仰頭張嘴,舉起酒壺,就見壺嘴酒線不斷,落入嘴中。直到一壺酒盡,林淋才一把甩開酒壺,狀似狂野,大吼一聲:

“詩酒同歌!”

“酒!就要這麼著喝!”

也不再理會一臉煞白的張黎,林淋看了一眼燕無咎,隨即踏步而出,往廳門而去。燕無咎會意,使了個眼色,先前引林淋來的那中年文士從震撼中醒來,起身尾隨而去。

費有涯滿心歡喜,手舞足蹈,滿目憧憬目送林淋走出廳外,這才尋了個空隙,連忙跟去。

林淋不管不顧,瀟灑離去,留下了一個傳奇,也留給人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