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多處匾額也甚是絕妙。“柴門”,取杜甫“野老籬邊江岸回,柴門不正逐江開”等句意;“水檻”則出自杜詩“新添水檻供垂釣”之句。此外“水竹居”、“恰受航軒”、“花徑”等也都出自杜甫詩句。
我慢慢品味著這些意蘊深遠的匾聯,心裏滿是愉悅。匾聯是園林的點睛之筆,好的匾聯能使景點的意境得到很好的提升。自然山水固然不錯,但經這妙筆點化的自然山水卻因此變得更加意味深長了,人文景觀也會忽而意境頓開。網師園的“月到風來亭”是造得很精巧的一座水邊小亭,但如果沒有一個出彩的名字,它就僅僅是一座亭子而已,是一個由磚石木瓦構築的物質軀殼,而“月到風來”四個字將它放在了清風明月的背景之中,它突然地有了靈魂,一下子進入了文化的廟堂。
我真是佩服古人的這份情趣,他們總是將自己的生活搞得那麼滋味綿長,而我們現代人對生活美感的經營與玩味的本能似乎已被大大弱化,我們從來沒想到為我們的居所起一個有味道的名字,而全然將其符號化了。杜甫說他的家就是那萬裏橋西的宅,百花潭北的莊,而我們卻會說:我家住二環路南4段124號附3號7幢C座5-3-12,郵編610041。我們為自己城市的兩座大橋取的名字竟然叫“一號橋”、“二號橋”。我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俱往矣,數風流人物,不在今朝。
我以為,玩味生活的本領是人最重要的本領。杜甫雖是貧寒,卻能將山水風月盡攬入懷,有著名士風流;草堂雖然沒有私家園林的精致與典雅,卻如名士般淡定從容。淡是無涯色有涯,味道恰在那個“淡”字上。不刻意就從容。
雨停了。反而有風。一些花瓣紛紛而下,在溪水上漂浮。幾個孩子爭先恐後地將它們捧起,然後又拋回水裏。他們可曾知道那花瓣是一些唐詩的落英?
武侯祠
今年春上我第二次去武侯祠的時候,桃園裏的桃花都已經開過了,枝葉綠起來,而滿地的落英淩亂地鋪開,像一場盛大的開幕式之後那一地的彩紙碎屑。我突然覺得,剛剛被我錯過的盛大花事就是為春天舉行的一個隆重的開幕式。作為春天的嘉賓,我來晚了,有些失禮的。
我真不是有意這麼幹的。今春第一次來賞花的時候,滿園的桃枝都還光禿禿的,細看才能辨出黃豆粒大小的骨花兒,它們正在醞釀著一場花事。我笑自己有些心急了,就想一定要等到桃園裏桃花滿樹,灼灼其華的時候,再來看它的妖。沒想到,我在俗世裏才一愣神,一個美麗的時節就已經遠去,它像女人的青春那麼短暫,這多少讓我有些淒然和心痛。其實,沒有人能夠證明劉關張桃園結義的時候桃花就一定是開著的,但誰又不覺得應該是開著的呢?
桃園裏隻有一樹紅葉桃還正當年華,對著劉關張的雕像暖洋洋地開著,仿佛是為那些真心赴宴卻又無奈遲到的客人特地留下的一道熱菜,我就很感激很抱歉地享用起來。其實,要說看桃花,去龍泉更好,滿山遍野,不可思議得多,像春天的“粉絲”聚到一起,揮舞著粉色的熒光棒。但我喜歡的是有故事的桃,桃園結義的桃,劉關張的桃。盡管武侯祠的桃林是後人根據那段故事附會出來的,但恍惚間就是那麼回事了。那段故事是中國曆史上的千古佳話,那些花兒是開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妖冶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