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尋找那個起始點。”吉姆像是從時空的零點處發過來的信息,明確地表述了這樣的意思,顯得格外急迫。

返回集體、重新開始旅行的衝動在我心中鼓蕩。那畢竟是我所屬的文明。但想起那黑暗而了無盡頭的隧道,我猶豫了。而現在的我,不僅是旅行者,還是探索者呢。

“我還沒有確證我的身份。”

聽我這麼回答,吉姆啞吧了,仿佛陷入了自相矛盾,也像是不太習慣。不同宇宙中最難辦的事兒就是彼此習慣起來,這比製訂物理學規則困難多了。

我思忖,我在此宇宙中的這番經曆,是不是已經影響到彼宇宙中旅伴們的命運了呢?有這麼厲害嗎?他們產生警覺了嗎?覺得不主動找我就不行了嗎?鬼船的來曆難道真與我那個宇宙有著重大關係?

最後一刻,我還是拒絕了吉姆的召喚。

根據心物相關性給出的重要線索,我似乎終於確定了建設者的起源。在時間長河的遙遠往昔,在這個宇宙中,在曾被稱作銀河係中的一條短促的、名為獵戶座的有氣無力的旋臂上(大致位於所謂的英仙座旋臂和人馬座旋臂之間),在一個烏煙瘴氣的角落裏,蜷伏著一顆苟延殘喘的紅巨星,在拚命地燃燒著自己身體裏的氦。從裏往外數,在被紅巨星光焰淹沒的第三顆行星上,隱約可見建設者留下的點滴遺跡,至少,這家夥早年間是在這兒居住過一段時間的。該行星早已了無生氣,隻是一團灰燼。建設者在宇宙各地,興建了那麼多的、那麼宏偉的建築物,改變了星係的模樣,而對於自己的神殿,卻像是無能為力地任由它荒廢下去。我看了後,歎息不已。

一個落後的世界建設了一個先進的世界。事實似乎如此。

在這個宇宙中,如假包換地存在這樣的天理不容的邏輯。

而我本人及我的那個文明,又在此中扮演過什麼角色呢?我們要為這一切負上某種道義上的責任嗎?現在,首先的,似乎是要直麵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異端問題。這種想法使我變得有幾分嚴肅了。這至少是跟證明自己的身份同樣緊要的事情吧。

幸好,還不是什麼都已經毀掉。時空的局部在不明原因地微微回暖,偶爾也彈出了一些糖果般的原初信息。信息就是故事。這個宇宙其實是由故事構成的,而故事並不像粒子那樣會慢慢地衰變掉。有關建設者的情況,也隻能通過具體的故事去了解。於是,我以複雜的心情,對原初信息進行了搶救和發掘,找到了殘存的一些背景記錄--我從海量數據中,恢複了這個被稱作人類的物種的部分成員的日記。其實也是一些零星碎片。也許,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裏,尚有完整的版本,即關於人類曆史的全圖,但那還需要花上一萬個世紀來重新搜尋和編碼。那麼,下麵,性急的我決定先公布一些片段,試圖在某種程度上還原鬼船主人的生活,並以此作為對自己究竟是誰的最新證明,也算是有一個交代吧。下麵的這段有關“流動工廠”的描述,就是根據我的整理而加以編輯的故事,以鬼船主人曾經使用過的文字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