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月第一次看見塗山璟，是在軒轅城內，小夭哥哥府邸的小花園。
那時，她化作小夭的樣貌，背對著陽光看著各色嬌豔的花朵兒，突然聽到一聲，
“小夭！”
那聲呼喊雖不是喊她的，卻似春天的絲雨落進她心田，輕柔婉轉。
她轉身看去，見到的便是一個青衫男子，在花園入口站著，遠遠看著她，那如遠山煙雨的微笑，一下就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那人的眼神，凰月有幾分熟悉。
自己還是人類的少女時，也用如此的眼光看過相柳，隻這人的眼光，又多了些和她不同的東西，那時的她，還不懂。
而如今，她不想懂。
不知為什麼，麵對他的問候，凰月跑開了。
後來凰月變回原本的樣貌，去正廳找小夭，她從進門便看著他，可他看見她的臉，隻稍微驚訝便轉過眼去。
凰月估計自己的臉都沒落到他眼底，心裏有些道不明的不開心，擠進相柳和小夭中間坐下，其實她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因為那個位置正對著他。
他卻對她的行為微微皺起眉頭，甚至讓她覺出些厭棄之意。
那天，她知道他叫塗山璟，是未來塗山氏的族長。
其實她早聽過他。
族長每次買東西，都是給此人去的信函。有一次族長當著她的麵，誇讚此人的字，說凰月的字能有此人的邊角功夫，他就心滿意足了。
凰月不服氣，拿過信來看著，隻見上麵的字清雅俊秀，筆鋒之間可見山水。
那封回信她問族長要來收著，每天就著那筆鋒臨摹。
山穀裏的歲月寂寞悠長，可轉眼幾個春秋也過了，隻她還是寫不出那番意境，而那封回信都被她摸得些破損了，她便不想再寫。
她曾看著天空的流雲，想著能寫這樣字的人，樣貌會如何？族長告訴她是個白胡子老頭！
族長是個大騙子。
如今對上號了，凰月覺得塗山璟這樣的人，就該寫那樣的字；而那樣的字，也就該由塗山璟這樣的人寫出。
那晚，軒轅城內，相柳不知幹了什麼壞事，惹的追兵上門，她便扮作他的樣子引走追兵，幫他擺脫困境。
等她回來，看到相柳擁著小夭，睡在小夭床上，二人睡得那麼深沉。
那一刻，凰月突然想離開了。
臨走前，她又幫了他們一把，以此為借口，要走了小夭額間的駐顏花。
走出那府邸，凰月就隱身去找了塗山璟，她找他很容易，躲在他身邊也很容易。
她可幻作萬物的影子，那時，她選擇幻作他的。
塗山璟在軒轅的時間很緊，每天要拜訪不同的人，然後還不停有人來拜訪他。有時候她都要睡著了，才好不容易沒人，就隻剩餘她和他。
這時的塗山璟，很沉默。他有時站在窗口，看著空空的天空；有時坐在榻上，看著桌上的琴；還有一次，他輕輕掀起衣袖，然後凰月就看到他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那些傷痕讓凰月差點出聲，幸虧她及時捂住了嘴巴，可讓她奇怪的是，塗山璟對著那些舊日的傷痕，竟露出溫柔而傷感的眼神。
凰月雖已作妖幾百年，可曾經也是人類，對自己的行為，其實內心也有些不恥，可這不恥，她也就想了下，便又隨著自己心意。
她所想便是，不能隨心意，自己又何必舍棄肉身，經曆那麼大痛苦，變成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