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樣的錯誤,陳安也犯過。”
除了陳安,陶夏很少接其他人的話,主動和別人說話就更少了。現在,她卻很罕見的,主動找到柳慈洲。
柳慈洲喝了半瓶白酒,但是沒醉。
陶夏坐在他對麵的床上,衣服上沾著血,眼睛卻很清澈,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柳慈洲翻了個身,麵對著牆。
陶夏將她遇到陳安,被陳安逼著給喪屍換衣服,最後被迫殺死兩個同學的事娓娓道來,她的聲音很動聽,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實你和那時候的陳安有點像,那個時候,他也沒什麼耐心,他覺得,我一個女生的價值,肯定比不上兩個男生。
但是,從那之後,他就隻對自己苛刻了。”
柳慈洲終於不再麵對著牆,他呈大字形平躺著,半條胳膊耷拉在床外麵。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陳安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會手抖,陶夏卻顯得那麼冷靜。
“話雖如此,同學和親姐姐,可不是一碼事。而且你的行為,本質上屬於自衛。”
“活人和喪屍也是兩碼事,他姐姐早就死了。”陶夏的聲音很清冷,沒有一點感情。
柳慈洲坐了起來,眯起眼睛盯著陶夏,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陶夏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
他的人生浮浮沉沉,經曆過的事,見過的人,比大多數人都要豐富。
像陳安那樣的人,他也見過。
可是,像陶夏這樣,擁有如此清純甜美的容顏,內心卻孤傲冷漠到極致的人,實在少見。
表裏不一的人很多。
可陶夏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好像她的靈魂不屬於這副軀殼。
“在你們眼裏,我是個惡人。我先讓你們拋下同伴,又逼著鍾百川做那麼殘忍的事。我不想承受這些了,這不是我的責任。”
“不,你做了正確的選擇。如果當時不放棄他們,大巴上的所有人都會死,隻不過看起來比較殘忍罷了。
其實,真正殘忍的是我們,即便你不說,我們也會這麼做的。大家把自己本該承受的心理負擔交給你了,僅此而已。”
“我知道。”
其他人的心思,柳慈洲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沒有被擊垮,他隻是不想承擔這份責任了。
“我知道,你內心深處還是善良的,否則你也不會救我和陳安了。
也正是因為善良,你才會感到疲憊。
我不是來安慰你的,我隻是不想讓你變成陳安,善良會把人壓垮,把善良扔掉就好了。”
陶夏起身離開,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清冷,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
醫院的故事告一段落。
……
陳安醒了,頭有點暈,周圍很黑。
他摸了摸頭,很光滑,就挺禿然的,他的頭發不知何時被剃光了。
之前撞破的地方貼了繃帶,肩膀上的繃帶也換了新的。
他躺的地方很柔軟,很舒適,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了。
陳安伸了個懶腰,關節劈啪作響,他舒服地輕哼一聲,掀開身上的被子,借著窗簾外滲進來的少許月光,找到門的位置。
陳安將門拉開,一股溫暖的黃暈色光芒灑進房間,明亮卻不傷眼。
他閉上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緩緩睜開,客廳的布置和燈光一樣溫暖,雖然氛圍燈開著,外麵卻沒人。
陳安很有客人的自覺,沒有亂拿東西,茶幾上有個水壺,陳安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呼……”
陳安哈了口氣,終於活過來了。
陽台上掛著他的衣服,上麵的血汙已經被洗幹淨了,之前劃開的口子也被縫補過,陳安將其穿在身上,感覺比之前還要合身。
站在客廳的全身鏡前,陳安整理了一下衣服,欣賞著自己的光頭,實在是不忍直視。
他漸漸恢複了思考能力。
牆邊的書櫃裏擺著一副相框,一對幸福的中年夫妻站在兩邊,一人一個剪刀手,臉上的笑容和客廳裏的燈光一樣溫暖。
他們中間有個半大小子,個頭比夫妻兩個都高,男孩戴著一個鴨舌帽,似乎有些叛逆,不太喜歡拍照,雙手插兜,眼神不自然地盯著鏡頭。
陳安又忍不住想起父母,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兩點三十五分,這很陰間,符合他的作息。就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這是哪一天的兩點三十五分。
陳安非常牽掛李有儀他們,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市醫院去,但這家人救了自己,不辭而別也太不禮貌了。
更何況,他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劫後餘生,陳安本應該很開心,可他的心為何如此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