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又說:平心而論,獲首獎的《斷了的琴弦》雖然文情並茂,畢竟隻是中規中矩的抒情文,不像《天才夢》短則短,卻是才華橫溢,意象奇特,時有神來之筆,最後一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出自二十餘歲的少女之手,道盡了多少人間滄桑,實在令人驚奇,也令人回味無窮。但這是文學趣味見仁見智的問題,編者評選《斷了的琴弦》為第一名自有其道理,不能苛求。何況這次征文得獎作品結集出書時,以《天才夢》為書名,可見編者對《天才夢》還是欣賞的。在讚賞之餘,也指出張愛玲的誤記。
而當後來張愛玲又發表DemonsandFairies一文時,梅涅特又評曰:“她以獨有的妙悟方式,成功地向我們解說了中國人的種種心態。”梅涅特是發現了又一個林語堂式的作者——張愛玲,雖然此時張愛玲才二十三歲,才從大學肄業出來,還不具備如林語堂全麵介紹中國的能力,但在張愛玲的心中卻“心向往之”。但正如學者餘斌所說的:可惜梅涅特不是賽珍珠,沒有後者的名聲和地位,不能把張愛玲推向西方,戰時的環境也不允許。否則照那時的勢頭,張愛玲是否由此就真的步了林語堂的後塵,真還說不定,“比林語堂還出鋒頭”不大可能,介紹中國生活的種種,她總是勝任的。我們知道林語堂所以能快速地贏得國際的名聲,要歸功於賽珍珠這位從小在中國長大,後來並在上海、鎮江、宿州、南京等地,整整生活了四十年的美國著名女作家。而在一九二六年,賽珍珠在美國先後取得康乃爾大學文學碩士和耶魯大學名譽碩士等學位,其間她又在《亞洲》雜誌連續發表第一部描寫中國生活的小說《東風·西風》並於次年出版。一九三二年她又以描寫中國農民的小說《大地》,榮獲美國普立茲文學獎。同時《大地》的續篇《兒子們》又緊接著出版。一九三三年她翻譯中國古典小說,取名為AllMenAreBrothers,書名曾為林語堂所讚賞。
直到一九六七年,《北地胭脂》才終於由英國的凱塞爾出版社出版,但是英國的評論家給與的評語並不好。因此從一九五二到一九六七年,這長達十五年的英文寫作的夢想,終告破滅,張愛玲從此對用英文寫小說,揚名國際,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也就是說她早年的“林語堂夢”,至此已“夢醒了無痕”了。林語堂的有意迎合西方觀點,來描述中國的寫作方式,使他在西方功成名就;反之,張愛玲追慕“平淡而自然”的風格,被認為“曲高和寡”,也是在意料之中。雖兩人打通東西文化的立意相同,但在題材風格上,終究還是涇渭分明!
據宋淇在《私語張愛玲》文中說:出版後許多大報雜誌都有佳評,尤其《紐約時報》本身和書評專刊連評兩次,《星期六文學評論》和紐約另一張大報HeraldTribune先後刊出極有利的評介文章,大可以借用“好評潮湧”之類的濫調,來形容各方的反應。愛玲倒不十分在意,耿耿於懷的,反而是《時代》周刊遲遲未有評論,總覺得是一種缺憾。《時代》周刊篇幅有限,選書極嚴,非有顯著特點的書不評,而且評時以挖苦諷刺居多,詞鋒尖刻,往往令當之者無地自容。
有一天我從辦公室帶回來一本新出的《時代》周刊,先不告訴她,隻說給她一個驚喜。因為那一陣子我們言談中常提及這個周刊,她心中似有預感,果然開口就問:“是不是《時代》終於有了書評了?”事實上,《時代》周刊的書評並不能對一本小說的銷路產生重大的影響。所以雖然這篇書評對這新作家的第一部英文小說極為讚許,也沒有起什麼大作用。因此雖然第一版很快賣完,出版商並沒有再重印,以至後來就絕版了。
當時林語堂正在上大力提倡“幽默”,也因此在文壇上展開論爭。賽珍珠經常在TheChinaCritic林語堂的英文專欄中,讀到他的文章,被他“辛辣的笑語和尖銳的諷刺”所吸引。這時的賽珍珠正想找一位“他應有聰明的智慧,深刻的洞察力,在這混亂的時代並沒有迷失方向”的中國學者式的文化人,和她一起向西方講述多層麵的中國,以揭開幾百年來罩住中國或歪曲或神秘的麵紗,於是林語堂成為她的合作對象。
對此研究學者陳子善特別找出當年《西風》征文啟事,其中征文字數的限定是在五千字以內,不知道何以張愛玲會誤記為五百字,陳子善在《天才夢獲獎考》一文中,不無感慨地說:“照例張愛玲關注《西風》,既要應征,總不至於弄錯征文字數,而她偏偏粗枝大葉,寫了僅五百字左右的《天才夢》應征,否則,我們今天或許會讀到一篇洋洋灑灑,更為精彩的《天才夢》了。”
華爾希鑒於美國讀者對該書最後一章的熱情,建議林語堂另寫一本反應中國人的生活習俗和文化休閑的書,於是一九三七年新的一本題為的書稿完成。推出後果然風靡美國,比當年的更受歡迎,在美國重印達四十版以上,並被譯成十幾種不同的文字,林語堂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可說是如日中天。
在港大期間,她仍然繼續做她的“林語堂夢”,她發憤用功,成績名列前茅。她獲得了僅有對文學藝術學生頒發的兩項獎學金——尼瑪齊獎學金和何福獎。她極有希望在畢業後由學校保送去英國深造,而這也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她為此苦練英文,因此三年裏沒有用中文寫作,寫信也全是用英文。所以當她離開港大時,英文已有不凡的造詣,她姑姑甚至說她的英文“好過中文”。不料就在距畢業前的半個學期,日軍攻占香港,張愛玲好夢成空,不得不輟學回到上海。這一改變是張愛玲人生的一大轉折,它阻斷了張愛玲的留學夢,一個洋博士的張愛玲無由產生,但小說家的張愛玲卻於焉出現。當然在來港大不久,埋首功課之餘,還有件事是跟林語堂有間接關係的。那就是張愛玲以《天才夢》一文,在林語堂係統的《西風》雜誌上得了散文“名譽獎”第三名共錄取十名,另再加三個“名譽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