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少年奔跑在庭院裏,穿過兩邊開著不知名小花的夾道。
跟著師父一起練功的日子很辛苦。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這次好不容易找到空閑,這才忙著趕回來。他畢竟年紀還小,耐不住寂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的心裏很是掛念許久不見的弟弟。
父親曾經征戰沙場,家裏武學底蘊濃厚。又因為孿生弟弟的先天缺陷導致希望落在他身上,所以家裏人格外重視他的武學培養,從小他都要挑燈讀兵書到很晚,也沒有什麼朋友。隻有同樣是護國公家的孩子和他走得親近,不過因為對方的頑劣性子,家父好像對他有這位朋友的事情非常不滿,幾次讓他不要與那家的孩子來往。
後來他去了師父那裏,聽說那個孩子也同樣不知道去哪個門派修行了。山中的日子很單調,但是練劍卻比看父親的臉色要輕鬆許多。有些時候他在溪澗裏玩耍,看著水裏自由自在的遊魚,心裏生出羨慕的情感。他用手去抓魚,很簡單就撈到了,往往毫不猶豫就會將其重新放入水中。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名為“家”這個詞的束縛,但實際上,他確實真切地愛著自己家人。他每周都會給家裏人寫信,由仆人差了去。很大一部分的信是寫給他的孿生兄弟的。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活得比自己更寂寞,更壓抑。他曾經聽到有下人議論自己的弟弟,在身份地位上來說,弟弟是主人,應該受到尊敬,但實際上他一直被人嘲笑,甚至會有下人偷換他的食物。家裏人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少年覺得憤怒,曾經也當麵質問過那些仆人,但是收效甚微,隻是平靜了一段時日之後便變本加厲,越發不可收拾起來。少年便想方設法處處保護弟弟。
這一日,他就是偷偷跑回來見弟弟,給弟弟送他在小鎮買到的蜜餞。這些蜜餞他以前也給弟弟帶過,眼睛看不見的弟弟吃了蜜餞後,說是能想象到綴滿樹枝的梅子果實。於是隻要有空閑,少年就會給自己的弟弟帶上幾包。
但是當他路過裏院的時候,卻聽見了自己父母的談話。他們正在屋內,但是情緒激動,便沒有顧及音量。這裏鮮有下人經過,此時,無意來到這裏的隻有少年。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們真相?”問話的人是自己的父親,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憔悴。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難道是朝堂上的流言蜚語多了起來。”
“前朝的事本來不該和你說,但是,你也是知道的,最近不安寧。誰都覺得可能會發生幾年前那樣規模的政變。就算是現在不會,將來也會。如果我們繼續收養他們,處境就會很危險。”
“可是當時說養他們的,不就是夫君你嗎?”
少年屏住呼吸,蹲在牆角靜靜聽著,覺得周圍的事物變得虛幻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在他的記憶裏,自己一直生活在這裏,父母都對他很關切,雖然有些時候過分嚴厲,但那也是對自己有希望的表現。而現在這個對話是怎麼回事?年幼的他無法消化這件事。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他和弟弟可能要被拋棄了。
“當時是當時,念及舊情。現在是現在,事關我們家族的利益。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落得同樣下場。”
“你這樣就顯得無情無義。”
“對這個家族負責才是我的情與義,他們畢竟也不是我的骨血。”
“那麼你已經找到收留他們的人了嗎?”
“嗯,有位公主前幾年好像經曆了骨肉分離的悲劇,那個孩子也算是私生子,被丟棄了。那位公主很想要孩子,一定會幫忙照顧他們。再說煜灼已經這麼大了,他也能照顧自己。”父親嚐試安慰母親,突然放柔了聲音。但是在房間外麵的少年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一種溫柔,他從寥寥幾語中已經明白了大部分真相,此刻他手腳冰涼。他不願意再聽接下來的話語,往自己弟弟所在的房間衝去。他也不想聽母親的哭泣聲,那種好斷斷續續的抽泣隻會讓他的心抽痛,然後理解到這是現實。
進到弟弟房間的時候,弟弟和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桌子旁邊。他的眼睛天生就看不見,但是聽覺卻很是敏銳,在少年踏入房門的那一刻起,弟弟的臉上就浮現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