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汶川的那三天（9）
到了後半夜，村子的狗大叫，又出什麼事了，一輛摩托車停在村口，從車上下來一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向趙家跑來，還離趙家好遠就放聲喊起來，大姐！大姐夫，快起來，快起來！他這麼一喊不要緊，全村的狗都叫起來了，村裏人當時都睡在外邊，這麼一喊全村人都醒了，加上狗這麼一叫，村裏人都向趙家跑來，也不知道趙家又出了什麼事。
老趙是最先醒來的，他起來迎出門口，原來是昨天剛剛去成都打工的小舅子：“這怎麼又連夜跑回來了，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先給我口水喝，這嗓子都冒煙了！”他邊說邊比劃著要喝水，喝了一口，他大聲地說：“大姐，小玲還活著呢！”趙大嫂一聽小玲還活著，並沒有高興，慢慢地搖搖頭：“不可能了。”說完又暈過去了，用手比劃著：“你別哄我了，都埋在山坡上了。”
“姐！你聽我說，我昨天剛回到工棚，工友們都在看電視，中央台播的，為傷員找親人報平安，我看到趙玲了，她還說話了呢，她說，媽媽，我挺好的，是被解放軍叔叔救出來的，就是我的腳踝骨折了，今天做的手術。”
“你親眼看到的？”“是啊，小玲的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了。”趙大嫂說：“她爹，我是做夢嗎，你快掐我一下！”村裏人都落淚了，為大嫂高興，怎麼辦，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成都！怎麼去呀？現在也沒有車！鄰居不是有一台小麵包車嗎，有人說話，地震時砸壞了，能不能開不知道啊？能開！就是車棚砸變形了，“我家那個車還能開，就是車棚砸癟了，要是警察不抓就沒事。”這就是和我說話的這個司機說的。
天還沒有亮，4點半鍾，這台農用的麵包車就上路了，整整5個小時的顛簸，9點鍾到了省醫院，我們也正好趕到醫院。
這時誌願者們把趙大嫂安排到臨時指揮部的長凳子上坐下了，在牆上貼著的住院人員名單裏尋找著。
趙玲、腳骨折、創傷科6樓38床：“備注”已手術
趙大嫂喊起來了，我看到了，誌願者帶著趙大嫂向創傷科住院處跑去，我們也緊緊地跟在後邊，病房裏傳出一陣哭聲，媽媽！孩子，你還活著啊！身邊的人都跟著落淚，一陣哭聲後靜下來了，小玲又拿過日記本，媽媽輕輕地摸摸小玲那纏著厚厚繃帶的腳，心疼地又落淚了。
小玲的日記本上寫著，是地震把我壓在樓板下，是解放軍叔叔把我們救出來，是醫生叔叔給我做的手術，她又接著寫下來，是電視台的叔叔幫我找到親人，是鄰居的李伯伯把我媽媽送到醫院。
不好！趙大嫂像是想起了什麼，大家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趙大嫂身上，我們安葬的是誰？她的家人也一定在找！小玲不慌不忙地說：“我知道。”大家把目光一下子又轉到小玲身上，“我們班裏，隻有小燕有一個和我一樣的小掛飾。”說著小玲拿起小掛飾貼到自己的腮邊。屋裏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小玲的淚珠奪眶而出，接著她低聲地說：“她是孤兒，和奶奶一起生活。”
“那我們快回去！一定找到她奶奶！”說著趙大嫂風風火火就要往回走，老趙說：“我們得吃點東西吧，還有她李伯伯呢，一直都沒吃飯呢。”從省醫的總指揮部裏，誌願者拿來了幾個盒飯，小玲媽還是吃不下，她決定留下來照顧小玲，其他人簡單吃了幾口就匆匆地上路了。
下午4點多鍾，我們單位領導來電話，說又派來一組記者，來替換我們兩個，讓我們先回去。我們離開了醫院，不過我一直惦著小玲那個同學的消息，離開醫院時和小玲說：“你一定把你爸爸他們去找小燕奶奶的結果告訴我好嗎？我們好做一個報道。”小玲點頭答應著，直到晚上8點多，小玲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小燕奶奶也被砸死了，她爸爸說，明天把小燕奶奶和小燕安葬在一起，以後這就是她們家的墳了。
我們買到了晚上11點多的機票，今天晚上就要回北京了，出來三天，這三天好像過了半個世紀一樣，我不想看到電視裏那些地震的畫麵，不知為什麼，也不想聽地震的事了，我抑鬱了，我的精神有些恍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