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不大不小的洛水城，馬車沿著官道駛向北方，目的地是帝國都城西北千裏之外的靈山，天下道派聖地：道天觀便屹立在那座山巔，建觀至今已有近兩千年曆史，比聖明帝國還長了五百餘年。
易川全速趕路，因為向北距離最近的濰城，都有一百幾十裏，而且出了洛水城幾十裏便沒了驛站，所以要全速趕路才能在天黑前趕到，他實在不想在野外過夜。
車廂本來挺寬敞，隻不過塞進那四個大袋子後，便沒了多少空間，隻能剛好坐得下兩個人，還略微有些擠。好在西西曆來能吃苦，上了車後，她便一直安靜坐在包裹旁邊。
莫末很不喜歡易川，也不喜歡在她看來性格軟弱，還有些不太正經，至少與樸素清新氣質不符的西西，所以一路上都冷著張臉一言未發，甚至沒仔細看過西西一眼。
覺得西西性格軟弱，是因為她那天晚上看見她忙進忙出侍候易川，一副不敢有任何意見模樣。而不太正經……則因為那天易川看得津津有味的書是她遞過去的。
一個看起來很幹淨可愛的女孩，任勞任怨侍候一個令人討厭的家夥就算了，居然還給他看那種書？這是要弄哪樣？
低著頭的西西淡淡笑了笑。聰慧近妖的她，自然察覺到車廂裏越來越冷的氣氛，雖然她眼睛看不見，但也完全能想得到，此時這個師姐正在用何樣的表情看著自己，事實上她也猜到了前者如此討厭易川，討厭她的一些原因。
臨近傍晚時，易川估算了一下路程，然後輕拉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西西撩開門簾，輕聲隨口問道：“到濰城了？”
“還有幾十裏，我們可以不休息，但馬肯定不行。”易川看著沒有多少疲態的西西，咧嘴笑道：“所以我們在這休息一會兒，讓馬吃些草料。”
西西哦了一聲，搭著易川的手下了馬車，又問道：“太陽落到哪兒了？還有多久天黑？”
“你自己沒眼睛看？真夠莫名其妙。”探出頭準備下車的莫末忍不住蹙眉說道。
西西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易川靜靜看著她下了車，沉默片刻隨意說道：“西西眼睛一直看不見。”
語氣沒有任何埋怨，很平靜，似乎隻是在說一件是人都知道的平常事，但卻讓冷著臉的莫末身體微微一僵。
然後她吃驚看向西西，少女在這一刻微笑著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很幹淨，很清澈，仿佛能洞穿人的心，但她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那兩顆黑眼球雖然很明亮，卻沒有任何事物的倒影。
易川攤手笑了笑，卸下車廂將馬牽到路旁一片草地，任由馬兒啃著青草，又從車裏拿出裝著水和幹糧的包裹，然後拉著笑靨如花的西西，走到草地坐下開始吃東西。
和在林家的時候一樣，兩人有說有笑的很自然，很融洽，融洽到似乎完全忘了車旁站著發呆的師姐。
沒有經過任何事前溝通，卻默契得天衣無縫。
莫末忽然覺得自己很笨，笨到一整天下來，竟然完全沒有發現坐在旁邊的少女雙眼失明……
不遠處的小山坡上出現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黑粗布長衫，眉眼開闊，體格健碩，就算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那具龐大軀體散發出來的淡淡壓迫。
小片刻後，他來到幾丈外，看著眉頭緊皺站起來的易川，神態寧靜的西西，以及露出敵意的年輕道姑，沉默片刻突然說道：“找個地方談談？”
“當然你若是不介意，咱們就在這兒談。”
莫末眼神冷了一下，想要說話卻被易川搶先說道：“你跟了我們一整天？”
“是等了你們一天。”男子平淡說道：“恭喜你，易川。”
莫末神情緩和下來，雖然眼中尚存敵意，但絲毫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既然不是衝她而是衝易川來，那她自然便不太想插手，雖然這麼做似乎不好。
易川平靜道：“去那邊談吧。”
輕捏了捏西西的手示意沒事，易川率先往小樹林走去。
當莫末忍不住走進小樹林，在一棵樹下找到易川的時候，男子已經不見，隻剩下神情冷靜，或者說冷漠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