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停,連日來總是陰沉沉的天空,總算放出一片晴。
久違的陽光,剛從山的那邊隱現,村前營地便變得繁忙了起來,那些來自帝國北方,被山區陰雨天氣折磨得同樣消沉許久的軍匠,也隨著陰雲的散去而恢複了北方漢子的神采,一大清早便吆喝不停,好不熱鬧。吃過早飯,短暫的集結後,便三三兩兩分散開來,扛著自己的工具與土民一道,去往各自的工作崗位。
停擺多日的重建隊伍,終於再次運轉了起來。
山腰最高處,那座獨立於村莊建築群之外的木屋裏的人也起得很早,所有人在遠遠看到屋子前的幾個人時,都會露出善意的笑容,有嗓門大的,更是老遠便吆喝開,熟絡打著招呼。
便是最鬧騰的吳三省,也不習慣大嗓門說話,何況最有高人風範的陳曼曼,向來沉默寡言的蘇二蛋,生性淡薄的莫末,所以幾人並沒有回應這些北方漢子。對此軍匠土民們早已習慣,絲毫不以為這是幾人驕傲不屑的表現,所以並未放在心上,反而嘈嘈不絕的打趣聲音響作一片。
隻有那個統領數百軍匠的五十上下的北方大漢,隱隱覺得山上那一行人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或者說總覺得要發生點什麼。當然究竟哪兒不一樣、會發生什麼,便不是他這個粗枝大葉糙漢子能夠想明白的,結合著前晚那幾道恐怖的雷,皺著眉頭沉思片刻後,他決定親自去看看。
領著專為慶之抬滑竿的那兩名軍士,踩著被雨水衝刷得極為幹淨,清晨又被軍匠踩得滿是泥印的道路攀上村子,沿著小路即將去到木屋時,路旁稀鬆的樹林中,突然走出了一頭黑色的驢,堵在了三人前方,黑驢懶洋洋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後,便踏著青石小路噠噠噠的搶先走去。
即便自認為見慣各種各樣,甚至稀奇古怪的牲口,三人也從未見過比任何寶馬良駒還要精神的驢,更別說這頭烏黑發亮的驢,四蹄竟然還套著精致精貴的鞋,所以見到驢的瞬間,三人頓時便呆立當場,尤其是黑驢那似憊懶又似高傲的一瞥,更是讓他們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屋前的陳曼曼幾人同樣看見了老先生的驢,也是微微一愣。剛有外人進入村莊時,黑驢與當初送易川三人來到這裏的巨鷹,便離開了這裏,再沒有出現過,如今毫無預兆回來,自然讓人有些意外。
“大牛回來了。”慶之首先出聲,然後轉身要去告訴老先生這個消息,剛轉身,後者便捧著茶壺從屋裏從了出來,說道:“我當然知道大牛回來了。”
吳三省看向老先生,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雖然並不知道大牛的去向,但幾人一直認為它是與巨鷹一道回了無盡山脈,既然突然離開山脈回到這裏,想來必是發生了什麼。
老先生沒有回答。
黑驢很快走近,踏上大門口,停在他身前叫了幾聲。
隨即老先生麵色認真了下來,片刻後反問道:“你認為能發生什麼事?”
吳三省微怔,旋即撓著頭,暗自嘀咕我要知道還問你?
“讓那些人趁早離開這裏吧。”老先生冷不丁道。
幾人微微皺起眉頭,領著兩名軍士的總管大人,也在這時剛好走近,聽見了這一句話,心裏頓時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這位典型的北方漢子算不上修行世界的人,但他其實也是一名修行者,以他不惑初境的實力,自然無法看透這一行人,即便是不惑巔峰的林月月,他也始終沒有明確看清,隻是覺得這少女不僅漂亮,而且還極為不簡單。至於其餘人,在他的眼睛裏,便和毫無修行氣息的慶之沒有太多區別,但這並不妨礙到他對一行人心存敬畏。
沒有普通人會平白無故來到生存環境不佳的土民山區,來到這個殘破無人的小村子,還在那一場恐怖災難中毫發無損,更何況這一行人,無論從相貌還是氣宇都說明他們絕非普通人,所以就算當初部隊開往這裏前,沒有上級將領的私下叮囑,他也不會把這一行人真當成普通人看待。
相安無事,確切說是友好相處了這段日子,如今總算要到盡頭了?短暫的吃驚過後,這個看似粗獷,實則心思縝密的北方漢子,首先便意識到,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激起了這行人的不滿。
他知道這一行人來曆不凡,自認為以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份,並沒有資格交攀這樣幾個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不能交好,所以他選擇了看起來最為普通,儒雅之外還隱隱透著幾分官氣的慶之。事實上,請慶之為重建出謀劃策的這個決定,確實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既保住了軍人不掐媚不巴結的硬派作風,又成功在一行人當中顯現出了存在感,即便說不上好感,也絕談不上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