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見到紅楓時，我的心還是一動，她懷裏抱著孩子正在喂奶。她的身材沒變，隻是臉色有些蒼白，少了些血色。
聽說紅楓結婚時可熱鬧了，她喝了農藥。發現後，先是灌她大糞讓她往外吐，吐不出來才送進醫院。有的說紅楓命大怎麼都死不了；有的說紅楓根本喝的不是農藥；也有的說那農藥是假的，得感謝製假農藥的人……這件事之後，我對紅楓就不像以前那麼冷了，我相信她是為我喝的農藥。
我當兵走那天半路上雨變成了雪。我們幾個當兵的坐的是劉建軍的客運汽車。路上，車差一點滑進溝裏，建軍大驚失色。穩住心神後說道：“咱們車上肯定有大人物，不然今天非出事不可。”我心想那大人物很可能就是我。
我沒成了大人物；建軍卻終究出了事。他因在京盜竊過汽車進了監獄，聽說判了八年。他走時，紅楓正懷著孩子。
孩子哄睡著了，紅楓放他到床上，隨手抄起桌上一盒煙問：“會抽煙了不？”
“不會。”
她一邊給我倒水一邊問：“你爸好點沒有？”
“好什麼好，我看這次夠戧。”
我正排算該怎麼和她說父親墳地的事，她卻先說起來。
“地的事好說，你五姐已和我打過招呼了。現在我說了算，就是建軍在我也當得了這個家。一開始，他爺和他奶奶不同意，說他們死了想埋到那兒。他們想埋在那兒就埋在那兒？我們結婚沒幾天就把我們分出去了，有他們那樣的老人嗎？你家用，沒的說。”
“那太謝謝你了。我是想用我們下窪子的地把你們那塊地換過來。兩塊地差不了多少，要不再量量，要少的話再補你些錢。”
“別談錢，要別人多少錢我都不讓。你說你來就來唄，還買東西幹什麼？你現在一個月多少錢？”
“我們發的是津貼，一個月三十五。”
“考上軍校就熬出來了。你早就該當兵，你當初想養豬我也不讚成。什麼時候你都不能把書本丟了，我就吃虧在上學上少了。”
“你現在……”
我想說“也挺好”。可她現在好嗎？我改說道：“等建軍回來就好了。”
“等？不瞞你說，我們沒多少感情，整天吵架。知道我們要孩子為什麼這麼晚嗎？不瞞你說，剛結婚時我沒讓他動過我。要不是他後來進了監獄，我們就離婚了。可現在要鬧離婚我還不得讓吐沫星子淹死。”
“你太在乎別人說什麼了。還是自己的幸福要緊。好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先回去了。”
“你就再呆會吧。我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的眼裏含著淚。
“我？”
她用手抹了抹眼，“怕人說閑話？愛說啥說啥，我現在還怕什麼？”
我又坐了下來。
她給我續上茶，歎了口氣，“湊合著過吧，要不是因為孩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當初你為什麼要嫁給劉建軍呢？”
“哼——她苦笑了一下。”
“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敢？好了，過去了就過去了，讓我們說點別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