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我先反應過來了。
這個叫老歪的是我初中轉學之前的同學,五毒俱全型人才,學習成績略遜於我,我們倆略遜於全班同學。由於長期奮鬥在同一戰線,因此在兩年的初中生涯中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可惜後來我轉學了就一直沒再聯係,想不到今天在這地方碰上了。老歪這名字有點兒來曆,初二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逃課打遊戲機,老歪走在最前麵,一撩遊戲廳簾子,一個不明物掉了下來,正砸他腦袋上。他揀起來一看,上麵寫著“安全出口”四個字,老歪不幹了,拿起牌子找到老板,就安全出口為什麼不安全這個論題向老板發難,最終贏得了五個遊戲機幣。從此以後,他每次進遊戲廳先歪著頭往上看,雖然沒能再次贏得什麼東西,但從此人們就喊他老歪了。
“草魚。”老歪頗激動,一把拉住我的手,跟廠長看見縣領導似的。
“你到這兒幹嗎來了?”我對於在這種神聖的地方遇見他表示驚訝。
“上學啊。”
我看著他,深表質疑。除非考試那天祥雲籠罩他家屋頂了,否則他絕對沒有任何可能考到這個學校來。
“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呢?”
“屁本事啊,我爸花一萬塊錢給我買進來的。”老歪跟個暴發戶似的大嗓門地喊,一點兒也不避諱。
這倒是有可能,以前傳說想讀市一中可以花錢買,現在被老歪他爹驗證了。
“你不會也來這兒上學了吧?”老歪反問我。
“是啊。”我底氣特足地回了一聲。
“你怎麼進來的?”
我正想氣沉丹田用渾厚的嗓音跟他說一句,我考進來的,忽然又覺得不太合適。初中的成績在那兒擺著呢,誰也蒙不了誰,現在說自己考進來的,沒人相信,解釋不清最後還落個虛偽的名聲再捎帶影響了兄弟感情就太不值了。我要說我蒙的吧,顯得更虛偽,好象不願意讓別人揭你老底,故意敷衍一句似的,而且說實在的,讓咱蒙都蒙不了這麼多分。
“我也花錢買進來的。”我裝了一回孫子,但說完心裏一下子就輕鬆了。沒錯兒,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應該是花錢買進來的,別的一切解釋都是不合理的,說自己考進來的,要是不看成績單,我自己都不信,所以還不如隱瞞真相。從老歪的價碼我得知,這次好運價值一萬塊錢,另外還滿足了我父母讓我繼續上學的想法。
我和老歪分到了一個班,一個宿舍。一開始我覺得這事兒太巧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班是按入學成績劃分的,由於我的分數剛過錄取線,所以就跟老歪這等掏錢買進來的貨色分到一個班了,也就是說,我們這個班是全年級基礎最差的,要麼就是剛過線,要麼就是沒過線,再不就是考試失利的倒黴蛋。我估計我此生逃不出這個圈子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現在是人為地給你群分,從一開始就把界線劃清楚了。
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找準自己的定位,我覺得目前這個定位對我來說挺貼切,老歪也這麼認為。不過也有個別人唉聲歎氣的,大概是覺得自己放在這兒屈才了,照自己水平怎麼也不應該埋沒在這個垃圾堆裏。本事沒有,牢騷一大堆,這種人滿大街都是。
“真有本事怎麼還分到這個班來了?”我看不起這種人。
“孫子。”老歪給他們下了定義。
八月底的燦爛陽光曬的人心煩,我現在急切地想見到新班主任,因為這個人關係著我這三年的高中生活是否能平穩度過,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我和這個人的緣分遠沒有這麼深厚,這是後話。可等來等去,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
“怎麼上了高中還這麼受歧視?連個老師都不給發。”我有點兒不耐煩。
“你就這麼想見老師?”
“得知己知彼啊,別又給我整個初三班主任那樣的。”
“哎對了,草魚,我聽說你小子把你班主任菜了一頓?怎麼回事兒?怎麼沒開除你啊?給哥們兒講講讓哥們兒學習學習。”老歪突然來了興致。
“哎我說老歪,你是不是特盼著我被開除啊?有什麼好說的,又不是什麼光榮事跡。”
“誰說不光榮了?非得犧牲了才叫光榮啊?你這氣也出了人也留下來了,這才是本事呢,哥們兒最佩服就是你這點兒。”
老歪使出吃奶的勁兒抬舉我,用唾沫星子不斷神話我的壯舉,目的就是攛掇我講給他聽。我這人聽不了好話,一誇就飄,於是我就特識抬舉地上了他的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