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是怎麼回事啊?」
不明白。
我一頭霧水。就連身為當事人的東岡立花似乎都不明白,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我覺得,你應該更多的參與對話才是。
「看不出目的……可是,不覺得目的是惡作劇。既然如此,一般應該是目的已經達成了呢」
「達成了……?」
「寄信人滿足於隻把訊息傳遞出去。至於結果,東岡立花會怎麼做……寄信人還沒有想得那麼深,或許寄信人目前什麼也不想做。我是這麼想的」
「寄信人滿足於隻把訊息傳遞出去麼」
「對。寄信人並不相對東岡立花做什麼,而是在等待東岡立花做什麼……這麼想就合情合理了。寄信人把『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無知向東岡立花指出來,想要讓東岡立花行動起來,去確認這件事。但如果東岡立花並不在意這種事,那就算了。寄信人有可能抱著這種心態」
「怎樣都好的意思麼」
「如果是不論如何也要傳遞的訊息,直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東岡立花就行了,可是寄信人並沒有這麼做。直接明說『你的真名是某某某』就可以了吧。之所以不這麼做,是因為寄信人本人在迷茫……也可能是沒有更多訊息了呢。寄信人肯定希望東岡立花去關心東岡立花,去關心自己的過去」
將無知指出來。
人會懼怕無知。
所以東岡不得不行動起來。
接受小照的援助,去追尋真相。
「原來如此呢……這樣一來沒準就明白了」
東岡從外公說的話中想到,她的名字一定牽扯著某種秘密。雖然不知道這與送這張筆記紙的寄信人其間是什麼關係,不過知道真相的某人認為「要直接說實在難以啟齒,所以希望東岡立花自己去發現」,這樣的話,這張筆記紙也就說得通了。
寄信人之所以沒有進行下一步行動,可能是因為在迷茫,不知該不該把事情真正地告訴東岡。
說到這裏,小照突然噤口。
她對自己的分析有自信的時候可以無窮無盡地說下去,不過現在可能有所顧慮。
如果這個分析是正確的,小照就算照這樣繼續分析下去也無濟於事。因為後麵要看東岡立花如何選擇。
隱藏在後麵的,並不是非知道不可的事情。
寄信人可能在猶豫,覺得東岡立花對這件事,或許還是一直不知道下去比較好。
我也學著一語不發的小照,沒再說話。我喝了口冷掉的咖啡,視線轉向東岡,等待她的回應。
東岡立花聽完小照的分析是怎麼想的呢?她靜靜地回望著我。我說,你看我也沒用吧。
「猜錯了……麼?」
東岡呢喃起來。什麼猜錯了。
她在前麵把對話完全交給了小照,這次又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你為啥每次都是隻在跟小照扯上的時候才會做出怪異的行為啊。
「綜上所述,第一證據的分析這樣就結束了!進行下一項吧!」
明快的聲音吹飛停滯的空氣,小照宣布
「其實,還隱藏了一個證據。犯人還給出的信息還有一則哦」
小照將一張跟剛才那個完全相同的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片放在桌上。
『 不要做多餘的事
』
上麵寫的是,是一眼便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滿攻擊性的命令。不要做多餘的事……怎麼看都是警告。
「呼。這個很像恐嚇信呢……」
「是呀,有點嚇人呢」
「真可怕……我說,這不就是後續麼!你剛才那堆分析完全是廢話吧!」
你明明是從送信人沒有後續行為這一點開始分析的,可其實卻有後續行為,這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吧!
「嗯。沒事啦,前麵的就是所謂的暖場戲呢!」
小照絲毫沒有愧疚的樣子,隻顧盯著她很感興趣的第二則訊息。
揭開秘密的時間越長越好,分析的樂趣越久越好……這種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完全沒有進行建設性的討論,讓人火冒三丈。
你這家夥,別把人卷進來,無謂地延長討論啊……!
「從紙張的種類和筆跡能夠判斷出,兩次是同一個人。可是這個文麵,不覺得有什麼奇怪麼?」
「哎。這與小照之前的分析相矛盾了。明明激發了東岡的不安,卻又說『不要做多餘的事』,真古怪。既然不希望東岡行動,那就別送第一則訊息不就好了」
「嗯。嗯」
「也就是說,是不是東岡同學采取了什麼奇怪的行動呢?東岡同學有頭緒麼?」
話鋒轉向了東岡,可東岡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在足足十秒鍾的思考之後,她微微張開嘴——
「…………沒有」
就這樣麼。
我們現在在分析你提供的事情啊,你應該更加積極地參與啊。
「兩則循序……有看上去相矛盾的內容……那是什麼內容?」
我經常跟小照一起行動,思考過多餘的事情,即便如此,我的頭腦還是沒有那麼聰明,無法從這些情報中看穿答案。而且,我和小照不一樣,思維過於受製於常理了。
東岡立花似乎就是這樣的,我也無法從這則訊息中了解任何東西,隻能束手無策。
所以,我等待。等待小照開始下麵的分析。等待小照像平時一樣一臉得意,就像炫耀自己喜歡的玩具一樣,陳述自己的思考。
可是我不管怎麼盯著她,她都沒什麼反應。她隻用視線來回複我,沒有回以言語。喂喂喂,難道你還沒想後麵的事情麼?
「猜錯了……好像。小照,已經可以了」
東岡發出跟剛才一樣的呢喃。
「猜錯了?什麼猜錯了?」
他沒有回答。
這女人為什麼要重複這句話?而且這話似乎是對我說的。莫名其妙,我怎麼了?
「猜沒猜錯還說不準吧」
「啊……?什麼啊,小照,連你也這麼說。猜錯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老實說,她們這樣讓人很不舒服。猜錯了究竟是什麼意思,究竟猜了什麼?
「是有什麼事情對我說麼?」
「放心好了,我們隻是說你的期待落空了!」
小照靠在我身上,這麼說道。雖然話的內容令人火大,不過她完全不像十八歲的撒嬌行為非常可愛,所以原諒她好了。
「不過,期待落空這個說法有些不太好呢。其實,我隱藏了一個秘密。『不要做多餘的事』這則訊息……並不是給東岡立花的」
「哈?」
「是給我的。放進我租的高級公寓的郵箱裏了」
「……哈?」
小照租的高級公寓?
這則訊息?
也就是說。
「喂喂喂喂喂!你沒開玩笑麼!?」
「我從不做不認真的分析」
「住嘴吧你,你剛才就撒了個彌天大謊,一點可信度都沒有!那恐嚇信一樣的便箋怎麼就送到你那裏去了!?」
「你在替我擔心麼?我好開心啊」
「別說得那麼悠閑好不好!」
那個寄信人可是專程把這樣的便箋寄給你了吧!這不就是表示,那個寄信人對你有敵意麼!
「可是……既然對方做到這個地方,還是老老實實地去聽比較好吧。你說不定因為做多餘的事,招惹到那家夥了。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吧」
「說什麼啊。加茂君,這完全反了啊」
「反了?」
「說不定能搞清楚對方是身份哦。而且對方肯定掌握了我們的行動。我和小照有聯係的事情也露陷了。放著不管才更危險。這家夥,擁有著關於我的連我都不知道的情報。不知不覺間招惹到對方的沒準是我才對」
不知道會被對方做什麼。
而且對方隨時都可以下手。
一直束手無策,任人宰割,那才更加危險。所以應該主動行動起來,找出對方的弱點……這道理我明白。可是,根本沒道理非得讓小照一個人去冒險。
我對東岡有些氣憤,可小照毫不介意的樣子。
「而且呢,加茂十希君。既然反了,那麼這個內容就是正好相反的」
「內容正好相反,什麼意思。你想說,你不是在做多餘的事?」
「不對。這表示,做多餘的事的是對方啦。把第二個線索給我,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失誤。因為這樣一來,就能夠有效縮小寄信人的範圍了」
小照的興趣對象隻有一個。
不是自保,而是別人背後的陰影。
不管怎樣,先把不知道的事情變成知道的事情,在那之後再去思考。這是小照的做法。
「將第二則訊息送給我,乃是致命的失誤。寄信人讓我『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也就表示做多餘事情的是我這個幫忙的,不是東岡立花。那家夥戒備的隻有我一個。那家夥並不是在戒備本應直接認識並握有情報的東岡立花,而是在戒備我。是因為有人幫忙,惹那家夥不高興了?不,不對,東岡立花跟可能會跟朋友談論此事,這一點應該在那家夥的意料之中。那家夥是因為專程戒備我,才送那則訊息的」
所以我才擔心啊。
擔心抵抗不住求知欲的你,擔心不找出真相就於心不安的你啊。
「如果不希望有人協助的話,訊息不應該送給我,而是應該送給東岡立花,讓她別跟其他人講才對。然而,那家夥還專程查出了我家,警告我不要做多餘的事?目標完全就是我。『做多餘的事』的核心是我。寄信人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是在幫忙」
「為了什麼事……」
「當然,我是為了分析呢。那家夥知道我自稱分析家,並確信這一點。那個寄信人和我見過。我一定知道那家夥的長相」
「認識……?」
「寄信人不止知道我的長相,還知道我的特殊評價。並且,寄信人思考過,要送訊息不該送給東岡立花,而該送給我。這也就是說,寄信人想象了我和東岡之間的力量關係。寄信人非常清楚,我是超喜歡分析的人,當相互商量共同思考的時候,我將會掌控會話的主導權」
「知道小照的情況……這就是鎖定寄信人的條件麼……!?」
「對。送信人不隻是認識我,可以說還非常了解我。從這方麵來探索,就能夠有效縮小寄信人的範圍了。我說過的吧?我的分析癖除了對你——加茂十希君之外,不會向任何人表現出來。我在教室裏都是盡可能保持老實的。所以,我正常表現出分析癖的時候,隻會是在在你麵前。可是,這家夥立刻就對我產生了戒備。這是怎麼回事?」
鎖定寄信人的條件隻有一個。
非常了解小照。
了解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知道小照是分析家……?
「進入大學之後,了解我本性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我剛把得到的情報放出來,訊息就送來了……再怎麼說動作也太快了。那個人對我實在太了解了」
「你說得太繞了,那人究竟是誰?」
「你問那人是誰?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與東岡立花之間有聯係。滿足這些條件的為數不過的人……那麼,那究竟是誰呢…………?」
誘導一般的腔調,試探一般優雅的眼神,小照露出一抹淺笑。她在我身旁,直直地注視著我。
直接把名字舉出來?小照沒有這麼做。她就像在強行按捺這自心底滿溢而出的激情一般,兩瓣嘴唇顫抖著。我隻是看著她顫抖的雙唇,便充分領會到她想說的話。
我感覺,坐在對麵的東岡也用不忍的眼神看著我。
很久以前便深知小照的人。
知道小照與東岡立花之間關係的人。
也就是說——
「——你想說,是我麼?」
讓東岡立花理解自己無知,送出訊息的寄信人。
對小照存有強烈戒心的警告者。
她想說,其真麵目,說不定是我麼?
東岡立花應該無法立刻得出這種答案。這毫無疑問是從小照的分析中推導出來的結論。東岡不過是遵照結論來懷疑我罷了。布置這場揭發劇的,肯定是小照。
……這就表示,這就表示,也就是說。
「…………嗬嗬」
我隻能付之一笑了。
我並不覺得有意思。也並不是想要表現出從容。
可是,我想不出除了笑之外,還有什麼正確的應對方式。
東岡不知對我的反應作何看法,就像尋找借口一般,為我補充解釋
「我們並沒有下定論,加茂君。隻是,因為你有可能就是寄信人,所以我們想用這種方式來確認一下」
「確認啊。啊,確認」
我又沒不高興。
「對,是確認。如果你真的知道這個筆記紙上的內容,希望你能直說」
接下來,怎麼辦呢。
大概兩人的嘴,大概在試探我的時候就開始慢慢變鬆了吧。畢竟要想套出對方的話,自己必須積極地參加對話。話說,東岡要耍策略也毫無意義。她就算想從小照那裏套出情況,我也不覺得她能在情報戰中戰勝小照。
……也罷,隻有試試了。
「我說,小照」
「什麼事」
「……你之所以自己潛入資料室,而且沒有把那個地方告訴我,是因為懷疑我麼?」
「沒錯」
「當時,你把我和東岡湊在一起,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麼?」
「沒錯」
——你肯定是想嚐試模仿專業的手法吧!
對啊,小照說過。模仿專業的手法,不是指戴上帽子掩飾角色,而是令其直接與調查對象進行接觸,並觀察其反應的策略。
「原來如此。我當時就覺得很古怪。東岡同學向我展示那個便箋的時候,我第一感覺就是很難查出這個人。既然如此,我覺得正常情況,你應該會來找我幫忙。你之所以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搞那些勾當,原來是懷疑我麼……」
「生氣了?」
小照鑽進我下麵,朝上看著我,觀察我的麵色。你真可愛啊。可我覺得,你要是怕我生氣,行動起來的時候就應該放聰明點啊。
「我沒生氣」
「那就好,嗬嗬嗬」
哎,拿她沒轍。
小照不會懷疑我。
小照如果真的懷疑我,她應該不會把我會不會討厭她這種問題放在首位。
「加茂君。從你這輕鬆地樣子來看,你……」
「嗯,你們猜錯了。不好意思,東岡同學,我並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也沒有送過這種訊息」
換做是我,要送就會把話寫得更正式。既然知道某種情況,就開門見山地指出來。話說,我覺得一般人應該會直接當麵說。
我斬釘截鐵地予以否定。小照的分析是錯的。我跟那些訊息沒有半點關係。而且小照好像一開始就知道答案一樣氣定神閑,沒有一絲錯怪別人後的負罪感,就跟平常一樣,朝氣蓬勃地笑起來。
「嗬嗬,抱歉抱歉。實在找不到其他什麼人可懷疑的了,如果事情順利,誤會一下子就能解開,而且不論如何也想證實一下啦」
「啊,沒關係,我懂。我很清楚,你就是那種不證實就不罷休的性格」
東岡跟隨隨便便道起歉來的小照不一樣,非常鄭重地對我低下頭。
「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讓你過來一趟,而且還無緣無故地懷疑你」
「沒關係。都是我家寵物不好」
「說什麼呢,我家寵物是個非常好的孩子,不會做壞事的」
「不要擅自把別人當成自己的寵物!」
東岡立花無力地笑起來。
事態已經敷衍過去,可是她的臉上能看出灰心之色。這也無可厚非。拜托小照,揭發認為是送信者的人物,可最後卻弄錯了,弄得這樣收場,會灰心也是在所難免的。
東岡將玻璃杯中剩下的冰咖啡一飲而盡。
「謝謝你聽我的這些事,加茂君。這樣話就說完了」
「挺有意思的,都想拿來跟別人談了,不過也不能這麼做就是了」
「是啊……還請替我保密」
東岡長長地呼了口氣。她的行為特征真好懂。
「好了,也沒什麼好聊的了……我先告辭了。今天……有點累了」
東岡敏捷地站了起來,跟小照連招呼都沒打,垂頭喪氣地回去了。該說的全都說了,該問的全都問了,既便如此也沒得到想要的結果,當然累了。
東岡立花退場了。
所以,剩下的問小照就可以了。
我當然要問。
「於是呢?為什麼要把我當成犯人表演給她看?」
「為什麼,我不都詳詳細細地解釋過了麼」
「虧你還敢說這種話……如果我是寄信人,希望你不要多關係是的話,我肯定會當麵跟你說吧。我可不覺得大的秘密能瞞得過你」
「嗯。是啊。你不會背叛我,我很清楚」
「也就是說,你明知是錯的卻硬是讓我演這個犯人吧。為什麼這麼做啊」
「唔,有點說來話長了呢。那麼,我們走吧,達令」
「誰是你達令啊。你要上哪兒去?」
「當然是去找送這種無聊訊息的人啊」
「……你知道是誰了?」
「知道了哦」
小照若無其事地回答。她的眼神就像在問我,為什麼我要問這種天經地義的事。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東岡立花」
「等我跟寄信人對峙完之後再告訴她也不遲啦。好了,走吧!希望加茂十希君也一起來。雖然我覺得他是個很成熟很紳士的人,可是,第二則訊息實在有點可怕,如果被他逆襲就麻煩了。所以當我的保鏢吧!」
什麼保鏢啊。
小照總是隻顧自己的分析欲,不管會不會受到危險,我可完全不覺得她會需要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