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縣委常委會議室裏,所有的燈光全都開著,顯得耀眼奪目,橢圓形會議桌中間擺放著一盆米蘭花。龍達理很不自然地坐在首席位置,眼睛時不時看著門外。晚間陪宴的縣委、政府幾位領導相繼到場,一個個象是沒睡醒似的,啥欠連連,酒席上那生龍活虎的勁頭全然不存在了。唯有縣委辦主任薑珊,儼然是個主人,支撐著這裏的一切,她恭敬地站在門口,自告奮勇地充當迎賓,倒有那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風貌,顯得很是精神。
朝旭、朱江等人來到會議室門口。
薑珊立即笑容可掬地向朝旭躬身點頭:“市長好!”那動作象是經過專門訓練了的,熟練而得體。
朝旭微笑著向她點了下頭:“好!你好!”
縣領導見朝旭進來,全體起立,給朝旭、朱江等人打招呼。薑珊隨即很專業地將朝旭引到龍達理身邊座位上,然後,從容地將幾瓶礦泉水,分別放置在朝旭等人麵前,回到牆邊一個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一雙眼睛瞟著龍達理和朝旭。
龍達理對朝旭:“開始吧?”
朝旭:“嗯!行!開始吧!”
龍達理:“現在開會,下麵請朝……。”
朝旭揮揮手,打斷他的話:“不!我還想聽你說說,我剛來乍到,情況不熟,尤其是對雲溪的地理不熟,這可是防汛工作之大忌呀!都說龍書記是雲溪的‘活地圖’嘛!”
龍達理尷尬地:“哪裏哪裏!嘿嘿!”夾著煙的手指明顯地在顫動。
朝旭給龍達理打招呼是通報白天他們看到的情況,可現在是要再次聽取彙報,龍達理促手不及。頭一天在向朝旭彙報時還講得眉飛色舞的縣長牛光南,也顯得六神無主,兩隻眼睛總是溜著書記龍達理,小心翼翼地看看朝旭。他知道,朝旭白天到各處進行了查看,了解得還很細致。上午,他說得那樣唾沫四淺,是認為朝旭初來乍到,對雲溪的情況不熟,自己說啥是啥。誰知這位市長大人卻深入得很,再想瞞天過海,怕是不可能了,心裏很是緊張。此時,整個會場噤若寒蟬,隻有薑珊時而在辦公會記錄本上劃劃,時而起身給朝旭等人添加開水,一雙眼睛瞟著龍達理和朝旭。龍達理沒料到朝旭還要聽彙報,他宣布開會後,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彙報,由誰來彙報?他夾著煙的手指明顯地在顫動,抽了一會悶煙,開始還寄希望於劉縣長接茬,或其他幹部也表現一下,為其解圍。但他很快發現都在往後縮腿,於是,隻好自己赤膊上陣了,他帶恨地瞪了大家一眼,摁滅手中尚未抽完的煙頭,很不自然地望了一眼朝旭,朝旭沒理他。
會場氣氛顯得很緊張,幾位縣官們的酒似乎也醒了一半。
龍達理:“咳咳——!還是我把情況彙報一下吧!”頓了好一會,突然“嘣!”出一句話“總的來說,縣委、縣政府一班人是團結的。”這句與會議主題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在坐的摸不著頭腦。
朝旭眉頭一怔,朱江的眼神也同時與他相對。
其他幾位領導也似乎感到不對頭,不知所措。
薑珊雖低著頭作記錄,聽了這句開場白,也不由得眉頭緊皺,嘴皮幾乎在“嘖嘖嘖!”。
龍達理衝著大家,朦了朦似醉非醉的眼睛,很冷靜、自然地“班子的團結,是一切工作的前提。”
朝旭看看大家。默默點點頭,心裏“哦!明白了!”斜了眼魏縣長。
龍達理:“當前抗洪防汛工作尤其如此。由於我們這個班子的戰鬥堡壘作用,全縣在這方麵的工作是做得紮實的。我這段時間比較忙,上麵會議也多,工作主要是在家的常委們,縣級領導和相關部門做的。不過,今年以來,或者說早在去年下半年以來,我重點研究了大量水文資料,特別是對雲溪地理位置,它的沉浮對大局的影響有關係的水文資料。”
朱江邊記錄,臉上浮現冷笑的意味。
朝旭停下筆,默默地幾次深呼吸,看了一眼龍達理,意識到,他!要亮牌了。
龍達理:“十天前,也就是朝市長來雲溪一個禮拜前,我專程到市防總作了彙報。今年的洪水來勢,可能要超過曆史上任何一年。長江最大洪峰已抵九江。今晚20時,長江九江段水位達21.72米,超過警戒水位2.22米;鄱陽湖星子水位22.21米,超警戒水位2.21米。預計未來2—3天,九江段和鄱陽湖區在最大洪峰過後,洪水將經我雲溪,過湖口進入洞庭湖。江西沿江濱湖地區巡堤查險人員已增至20000多人,其中長江幹堤70000多人,鄱陽湖區130000多人。”
朝旭從容不迫地問身邊的朱江:“沒那麼多吧?我得到的信息,長江幹堤怎麼隻有7000多人?鄱陽湖區也隻有一萬三四千人呢?另外,九江洪峰超水位沒錯,但也沒超那麼多呀!”
朱江剛欲回話。
龍達理:“我的這個信息是確切,我剛才說的這個情況,是我今天下午知道的。”
朝旭:“是嗎?”笑了笑。
龍達理:“嗯!當然是的!”
魏副縣長提醒:“您是不是把數字看錯了,多出一個零?”
龍達理將手中的筆記本往桌子前一推:“笑話!這碗飯我吃了幾十年,難道說連這點常識都不懂?材料上寫得明明白白,我看得真真切切,怎麼會多出一個零?”他停下發言,神態傲慢地抽出一支煙來,在煙盒子上使勁“噔噔”幾下。
朱江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魏縣長說的沒錯,整整多了一個零。”
龍達理大聲否認:“不!可!能!”
朝旭低著頭,握筆的手揮了揮:“好吧!我會查實的,繼續說吧!抓緊點兒。”並示意朱江讓他說完,又看了一眼魏副縣長。
龍達理理直氣壯,屈著手指,敲著桌麵,顯得委嚴肅地:“這就是說,雲溪目前已經處在非常時期,危急關頭。這兩天之內必須作出決斷,否則,我們就對不起全縣人民,對不起上級黨組織對我們的殷切期望,說得嚴重一點,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朝旭聽到這裏,把筆記本往凳子上一放,威嚴地:“龍書記!你的說的‘決斷’意思是——!”
龍達理:“我已經向市政府作了彙報,為了黨和國家的整體的利益,為了雲溪幾十萬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隻能舍小家,為大家。立即通知全縣人民,準備決堤蓄洪。”
朝旭一怔:“嗯——!這是從何說起?”
朱江:“胡扯!”大喝一聲,將筆記本往桌子一扔。
朝旭大吃一驚,他示意朱江讓龍達理繼續講下去。
朝旭氣定神閑,看著龍達理:“你說吧!”
龍達理:“朱廳長,你先別急眼。我們縣委、政府作出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也同大家的心情一樣,是無奈的、沉痛的。我們知道全縣人民通過幾十年的置業,也都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家,誰也沒有想到今天卻要流離失所。但是,又有什麼辦法?三峽水庫不也是付出了幾個縣的代價?……。”
朝旭:“慢著!達理呀!我和朱廳長來雲溪時,咋沒有聽說這件事呢?如此重大的決策,難道不給我透一點風?你今天你……。”
龍達理:“朝市長,你們到這兒隻一天時間,對這事的來龍去脈不清楚,情有可原,雲溪本來就是蓄洪區,每年都要有蓄洪的思想準備,全縣人民不僅知道,也都早有心裏準備,或者說各方麵的準備。縣委、縣政府這一決定,醞釀了好久,最近才定下來,市防總已經向上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