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聯上寫道:
香凝懿範,從容持節赴瀛會
嶽母高風,萬庶銜哀哭慈暉
楚雲市黨政領導陸陸續續來到追悼會大廳,程佳運總栽也專程從深圳趕到這裏,他們來到殯儀館,都一一與朝旭握手,並講些安慰的話。程佳運來到朝旭跟前,握著朝旭顫栗的手泣不成聲,朝旭開始隻是失聲痛哭,待到程佳運離開他時,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會大叫一聲“媽呀!”象孩子似的撲到母親的遺體邊,嚎啕大哭起來。他這人世間最為慘烈、哀痛的一聲呼喊,道不盡與媽媽告別之情……
這一意外舉動,連守候在他身旁的丁克也沒來得及拉住,此前,丁在扶著朝旭載黑紗的手腕,隻是感到他渾身有些輕微地抖動,他想要靠近他母親的遺體,因要給吊唁人群留出過道,丁克拽住著沒讓他近前。沒料到程總來到他跟前,誘發他悲痛的高潮,自己稍一疏忽,他便不顧一切地撲到母親身邊了。朝斌、代政、林傑三個孩子見狀,也跟著大哭起來,全家人更是哭成一團。見過多少大世麵的程佳運,竟然也克製不了自己,本來已經在朝母遺體前作了三鞠躬的他,又回過身跪拜在朝母的遺體邊,抱著朝旭的肩膀痛哭流涕。丁克今天的主要職責是勸慰、安撫朝旭的,這時竟也和他們哭到了一起。除了一些攝影師在不停地拍照,這確實是前所未有的鏡頭,整個吊唁大廳都在抽泣。當然,也免不了有說三道四的——
幾個婦人和幾個瘦小的男子,在大廳角落裏議論著:
“一個堂堂的副市長,這樣不注意自己的形象,過份了!”
“市長作秀,給百姓看唄!”
“從古至今,當官的一般都不輕易掉淚,尤其是這樣嚎啕大哭是犯忌的,按說他應該懂啦!”
“有失身份!”
“母親去世悲痛是自然的,有什麼秀可作呢?他是個孝子,我們辦公廳的人都知道。”一個辦公廳的幹部聽到他們這樣議論,生氣地丟了幾句話,走開了。
朝旭的悲痛是人類的共鳴,是人性的共振。然而,他的哭母親卻又不同凡例,在他的心中,母親不僅給了他生命,更重要的是,唯一對他理解得透徹的是母親,艱難時,是母親給他勇氣與智慧,母親象一盞明燈,照著他前進;順利時,是母親提醒他如何堂堂正正做人。他對母親的信賴、崇拜、感情勝過世間一切最神聖的東西。
他痛哭母親,天經地義,天地同悲!
第二天,《楚雲日報》在右下角刊登了一則消息,標題是:副市長痛逝慈母殯儀館大放悲聲。這是一篇正麵報道,文字很短,當時的場景概括得也還實在、得體。文章的上方是一幅令人動容的現場圖片,很是醒目。圖片突出了朝旭在人攙扶下,仰天長嘯的悲痛畫麵。大廳裏多數人都在擦拭眼淚,那幾個說長道短者也被攝入鏡頭,在遠遠的一角窺視這邊的動靜,看上去好象是局外人,又象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正宗的楚雲人有中國的猶太人之稱,聰明靈泛,不少人經過各種方式的努力和拚搏,成為了政治、經濟、學術或科學原創的一代天驕。大多數人雖也不泛聰明才智,因時勢不再,機遇不常,名額有限而不得不與另一個普通的階層為伍。他們的頭上似乎有一個深灰色的怪圈,那便是楚雲人特有的“標簽”。具體有這麼幾種特色:一曰稱裏手,或曰“策”,嚼舌頭,喜歡對人家的事,尋絲覓逢,評頭品足。且樂此不疲,越策越開心。
二曰現**,也叫臭顯或吹泡泡。沒有錢的打腫臉充胖子—顯闊,有錢的處處張揚—顯威。正如當地一句戲詞所描繪的,我這件衣呀!“是上海出的、純羊毛、經得穿的、不褪色。”意即你們誰也沒有,誰也比不了。實際生活中,哪怕官高權重,富甲一方者,有的卻如嚴監生般小氣、摳門,混進不混出。
三曰多喇猁,也就是好管閑事,賣弄小聰明。這與滬人“水牛角,黃牛角,角歸角(‘各管各’)大相徑庭。上海人是隔壁的喜事,關我屁事,而楚雲則絕緣相反,該管的倒不怎麼用心,不該管的管得忒多,且寬而細、準而及時。誰升了官是走的水路,誰換了位是因為沒了誰做靠山,哪個坐一屁股屎不知道香臭,何人家的媳婦紅杏出牆,津津樂道。
四曰戴籠子,普通話叫設圈套。楚雲人戴籠子有絕招,機關給你戴個籠子,會讓你永世不得翻身,生意場上給你上個環,叫你血本無歸。他可以指鹿為馬,而你還深信不疑。若是某人對你有意見,或因某件事,某句話得罪了他,他也會兜著圈子給你戴上一個籠子編排你。他顯得好開心得意,你還蒙在鼓裏。別人眼裏,你卻成了哈猁油(楚方言草包),與上海人說的“阿木林”、“十三點”類似。自己長期孤立、被人輕視,還不知是咋回事。待到你醒悟時,喊天、發瘋、跳樓,他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