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要入城的日子。
在從毗山回來的這幾天,瀲瑟嚐試著按照蕭瑟教的方法用藥包浸水敷眼,但不知藥包裏麵添加了什麼東西,敷上去總散發著些許淡淡的腥臭味,讓瀲瑟不由得聯想到黑壇子裏浸泡的那缸蛤蟆。
總不會真這麼變態吧?瀲瑟心中泛起一陣惡寒,以蕭瑟的變態程度,她覺得他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隻好不去再想這些。不過好在效果的確不錯,眼睛畏光的毛病依舊存在,但至少夢魘發作的次數比之前少了些。
對於汜水城的樂坊來說,坊中樂伶能夠進王城絕對是一件光耀門楣的大喜事,樂魁三年出一個,這其中又有幾個有受命入城的機會?一旦被哪個王孫子弟相中收了做宮中的樂司,連帶著樂坊也能沾上享不盡的福澤。
因此,媽媽從幾天前就親自為此番進城忙碌打點起來,胭脂水粉、翡翠珠釵、綾羅綢緞,坊中壓箱底的好物件都被毫不吝嗇地拿了出來,本來媽媽還想為瑤琴多備幾個隨行的樂伶,但瑤琴執意隻讓瀲瑟陪著,想著瀲瑟雖有眼疾,但倒是個機靈的,她也隻好作罷。
臨行這天,一頂華麗的高轎早早地就在水雲閣門口候著。瑤琴被媽媽和三四個樂伶簇擁著上了轎子,她今天換了一身明紅色的曳地襦裙,平日低挽的青絲也高高地梳成發髻,額前還點著花鈿,在秀美之中透露出一絲華貴。
瀲瑟挎著一個包裹後一步上了轎子,與瑤琴的盛裝出行不同,她隻穿了一條淡色的羅裙,簡單裝扮了一下。
上了車,媽媽還在跟瑤琴交代著什麼,瀲瑟不好打斷,就尋了側邊的一處坐下。人皮麵具被她縫在了裏衫,冰涼的觸感透過輕薄的布料隱隱傳來,安撫著她浮躁不安的心。
“瀲兒,在想什麼呢?”,瑤琴不知什麼時候已與媽媽說完了話,見瀲瑟獨自坐著發呆,就笑吟吟地緊挨著她坐下。
“啊,沒什麼,隻是覺得這頂轎子甚是好看,如今沾了瑤姐姐的光,也能坐上一回。”
“是啊,這也是我第一次做呢,原來這就是樂魁的待遇啊”,瑤琴也唏噓不已。
“這算什麼,瑤姐姐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瀲瑟調笑著說道。
“你這小嘴啊,就是甜”,瑤琴知道瀲瑟是在撿她愛聽的說,但心中也不由得對之後的生活充滿了欣喜與期待。
從汜水到王城約要花上五天,由於此次出行時間還算寬裕,瑤琴二人白天乘轎趕路,入夜就找附近的客棧酒家歇腳。
這日,瀲瑟剛洗漱完,就聽瑤琴在外麵叩門,她忙上前把門打開,隻見瑤琴拎著一袋紙包走了進來:“知道你還沒睡。”
“瑤姐姐這麼晚了也沒睡啊”,瀲瑟把瑤琴迎到桌邊坐下。
“給你帶了個好東西”,瑤琴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中的紙包。
“這是什麼?”,瀲瑟在瑤琴的示意下將油紙打開,一陣甜香瞬時撲麵而來。
“是糖漬蜜餞?”,瀲瑟驚訝地看向瑤琴。
“嚐嚐。”
瀲瑟撚了一顆送進嘴裏,一陣濃鬱的甜瞬間從舌尖洇開,瀲瑟微眯著眼細細品味著,陶醉的樣子有種不同於平日的可愛。
瑤琴也被瀲瑟的樣子逗笑了:“方才見街上有賣,我就買了一包回來給你嚐嚐,你雖沒說,但我瞧得出你喜歡吃這些。”
瀲瑟的表情滯了滯,她嗜甜,從小便如此。口中的甜蜜雖與兒時奶娘釀製的蜜餞口味有所不同,但眼前的麵龐卻與記憶中那張慈愛的臉奇妙地重合了。
見瀲瑟不說話,瑤琴托著臉仔細地打量著她:“瀲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為什麼這樣說?”,瀲瑟有些慌張。
“自從我們出發以來,你總會時不時地望著一個方向出神,我想著你是不是想念汜水城了。”
瀲瑟總算鬆了口氣,也順著說道:“從來沒去過這樣遠的地方,許是有些不習慣,瑤姐姐不想嗎?”
“嗯,也想”,瑤琴想了想,也點了點頭:“但更多的是歡喜,能去王城,見到穆郎,這是我一直想的事。”
看到瑤琴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瀲瑟也為她感到高興。
“總之,等我們去王城演完樂就能回汜水啦,瀲兒你下次有什麼心事都可以跟我說,可不要憋在心裏,要憋壞的”,瑤琴還是一臉認真地叮囑瀲瑟。
瀲瑟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如今,瑤琴應該是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一人了,就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很多時候,瀲瑟甚至想對瑤琴傾訴一切,但她還是沒有這樣做,不是因為疑慮,而是出於保護,有的時候,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