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就是入宮的日子,瀲瑟有些擔心瑤琴的狀態,不過好在一晚過後,瑤琴又像什麼事都未發生過那樣與瀲瑟習琴談笑,隻是笑容中總帶著些落寞。

瀲瑟知道,這件事成為了瑤琴心中的執念,也隻有時間能慢慢撫平她的傷痛,自己能做的惟有默默地陪伴在她身邊。隻是這陪伴能持續多久,瀲瑟也不知道,這次進城,她無論如何也要獲得進入太樂令的資格,父親之死還有太多的謎團亟待解開,而厘清所有頭緒的線索或許就隱匿在這宮闈之中。

相安無事地在客棧中度過幾日,很快就到了入宮的日子。

一早,動身入宮的傳令便到了客棧,瑤琴與瀲瑟收拾妥當後就上了太樂令備好的車轎。

宮中事務紛繁複雜,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臨行之前,瀲瑟偷偷換上了蕭瑟給她的人皮假麵,因有帽紗遮擋,瑤琴也並未發現異樣。

宮門處,守衛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問詢後就讓車轎通過,轎中,瀲瑟幾次想掀開轎簾觀察行車的路線,但想到瑤琴就坐在自己身邊,還是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大約行進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車轎在一處殿門前停了下來。

從轎上下來,瀲瑟抬頭看了一眼門口高懸著的匾額,上麵書寫著“鄭微殿”三個筆法遒勁的大字。

二人在宮人的指引下步入殿內,這是一處並不算大的宮殿,但用鎏金工藝通體鍛造的廊柱與橫梁都在彰顯著這裏的不凡,殿內的陳設都是用上等的木料打造,上麵雕鏤著的龍鳳等祥瑞圖案都是出自萬疆最好的工匠之手。

這就是王宮,瀲瑟心中暗歎,即便是自己曾貴為王侯之女,她依舊深刻感受到了與宮門之間存在的巨大溝壑。

宮人將二人引到堂前坐下:“二位姑娘請先在此等候,殿內的茶點可隨意享用,但切記不要踏出殿門一步。”

“有勞先生了”,瑤琴點頭表示知道了,待宮人走後,才流露出些許激動的神色:“這王宮就是不一樣,瀲兒,你快看看,這處偏殿是不是都比咱們的水雲閣大了?”

正說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從殿門口邁了進來。

待來人走近,瀲瑟很快認出這就是競演大典當日一舉奪魁的那個喚作嫵妧的樂伶,相比那時,嫵妧似乎又消瘦了些,但舉手投足間的嫵媚之姿依舊不減半分。

瑤琴當然也認出了嫵妧,她站起身微笑行禮,眼眸中流露出欣賞之色。

嫵妧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禮,不知為什麼,連最平常的行禮在她做起來也別有風姿。

“這位是瑤姑娘吧,先前在大典上人多,也不曾找姑娘說過話,那曲《平沙落雁》可真是妙極了”,嫵妧率先開口,她的嗓音同人一樣柔媚溫存,像一隻懶懶的貓兒。

“嫵姑娘過譽了”,瑤琴有些受寵若驚:“在我看來,姑娘才是樂技非凡,在短短的七日之內能將樂舞演繹得如此精彩,真是當之無愧的樂魁人選。”

嫵妧輕笑一聲,目光淺淺掃了瑤琴身後的瀲瑟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尋了對麵一處坐下。

瀲瑟皺了皺眉,她察覺到了嫵妧的目光,雖隻是一瞬,但總覺得包含了別的意味。

是敵意嗎?瀲瑟暗忖,不應該啊,自己隻是擔任協樂的一個小小樂伶,相比之下,同為樂魁的瑤琴似乎對她的威脅性更大一些。又或者是她看出什麼了?更不可能,自大典之後,兩人再未見過,到了王城,自己連帽紗都不怎麼摘下,何從看起?想到這,瀲瑟斂了斂心神。

瑤琴見嫵妧已拿起帕子輕柔地擦拭起了竹蕭,也便識趣地沒有再找她搭話。

三人一等,就等了五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晚,才有宮人過來帶她們移步到一處樓閣。

相比鄭微殿的恢弘謹然,這處臨水而建的樓閣更偏於精致柔婉,嫵妧被宮人暫請至一層,瀲瑟與瑤琴則跟著另一位宮人上了二層,在一處紗幕後坐下。

紗幕前擺放著桌椅與茶點,看樣子是要設宴,紗幕後的案桌上也已擺放好了一琴一瑟,兩人各自坐下後就抓緊時間進行熟悉調試,雖隻要彈奏大典上競演的曲子即可,但宮中演樂並非平日參加的民間場子,一旦出現紕漏,後果絕非她們能夠承擔的。

又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一陣腳步聲自門外傳來,宮人隨即朗聲齊呼:“拜見大殿下,拜見二殿下。”

瀲瑟心頭一緊,二殿下,是江瀝麼?隔著紗幕,她看不清來人,隻能隱約捕捉到為首的兩道身影。

“把紗幕拉開”,一個低沉有磁性的男性嗓音響起。

“這……”,另一邊,一個略顯遲疑的聲音回道。

“沒聽清我說的話?”,依舊是先前那個聲音,隻是多了一絲威壓。

“是是是。”

很快,紗幕被拉開,瀲瑟這才看清了紗幕後的兩人,靠前一些的是一個身穿明黃色冕服的年輕男子,俊朗的麵容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靠後一些的男子一身白衣,溫潤和煦的麵龐和飄逸出塵的氣質讓瀲瑟心頭一震,雖然已經過去六年之久,但她還是依稀能夠從男子身上看到當年那個白衣少年的影子。

江瀝,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