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迷失森林2(1 / 1)

“等等。”我拎著厚重的公文包,咬了咬牙,追了上去,“宗先生,對不起,請問出了什麼問題?”他並沒有停下腳步,隻丟下一句:“沒有簽合同之前,我有拒絕的權利。”

“宗晨,你沒必要這樣——”我快走幾步,站到他麵前,堵住了路。他卻朝後退了好幾步,好像麵前的我是洪水猛獸。

“沒必要怎樣?”他微揚起唇角,又露出那抹嘲諷之色。

這時,江麵上響起悠長的汽笛聲,仿佛多年前一樣,不曾改變。我們忽然又沉默下來。

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午後,太陽發了狠似的熱。這時的錢塘江,如一條盤旋的銀龍,棲息著橫亙在南北之間,粼粼波光在陽光下似耀眼珍珠,綴成片片鱗甲。而油輪在一聲汽鳴之後,突突前行,翻滾著卷出江底的黃沙,使得水鑽似的水麵鱗甲也斷了,混沌了色,看的人一陣恍惚。

空氣像是濃稠的布,沒有一絲的風,可我卻仿佛聽見那咆哮而來的漲潮聲,像是騰空的巨龍,由遠及近撲過來,而他牽著我的手,掌心的熱度溫暖到心底,我們一直向前跑,向前跑,背後是洶湧的潮水,可卻一點不怕,仿佛隻要牽著手,一直向前跑,就可以了。

蟬叫一聲響過一聲,襯著四周越發沉寂,以及裹在身上的,濃得化不開的悶,我收回這莫名的傷感情緒,澀然開口:“我是說——這隻是業務,沒必要牽扯到其他一些私人情緒。”

他靜靜的看著我,看了很久,神色淡漠的很,我琢磨不出他在想什麼,仿佛那隻是一張麵具。

汽笛聲漸去漸遠,四周又恢複安靜。

“如果你是因為我,那我可以找其他的同事與你接洽。”我壓下情緒,尋找餘地。

他竟輕輕笑了笑,眉毛好看的一挑:“難道你還不明白?簡淺——我隻是不想見到你,一刻一秒都不想,包括,與你有關的一切。”

“抱歉,再見了。”他繞過我,再沒任何停留,快步離開。他笑的那樣溫和,可卻讓人心底發冷。

我該知道的,是的,我知道,一直知道。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他重重甩過來的那個耳光,他還說恨我,比法國人恨希特勒,中國人恨日本鬼子還恨。而我也惡狠狠的踹了他一腳,歇斯底裏的罵,誰稀罕你恨不恨,我壓根就不在乎!既然你恨,那你滾啊,滾到英國去,一輩子都別回來!

我一直記得他當時的樣子,僵著背,一動不動的望著我,眼眶漸漸發紅,然後背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了,隻清晰的留下三個字——好,我滾。他跑了,跑到大西洋彼岸,一去多年。

後來我也想,也許他遷怒我的恨會隨時間慢慢淡去,也許橫亙其間的誤會能消失,也許終有一天他會明白——那麼聰明的他,怎麼會,怎麼能不明白?於是我一直等著,等著他放下,等著他回來。一年不夠,那就兩年,兩年不夠,那麼五年,七年,可原來還是不夠——在我一廂情願守著那片森林時,他早就離開了。

七年來,很多東西都變了,譬如這沿江的風景,高架橫江過,大樓平地起,開始車水馬龍,開始快速發展,可越繁華,卻也越寂寥。可也有很多東西沒變。比如這江水,這汽笛,比如,我的執念。可人總是這樣,一麵盼著改變,一麵又懷念過往。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自己活在過去,像一個癮,戒不掉,或者說,從未想過去戒——我就是個沒勇氣麵對現實的可憐蟲。雖然我明白,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永遠不會再回來。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漲潮聲——呼——呼——他笑著說——傻瓜,快跑。是的,沒錯,我就是個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

若沒逾嗌?次的相逢,我相信自己會一直迷失下去——不管執迷不悟也好,死不悔改也好,既然七年的時間還不夠遺忘,那何必要忘。

好了,悲春傷秋的事暫且不提,眼前擺著項與生計息息相關的事——簡淺我拿不下這單商鋪交易,就得直麵接下來的慘淡人生。

宗晨走後,我也不知自己傻站在那多久了,直到一陣無休止的手機鈴聲響起。“天殺的簡淺淺!你又怎麼得罪上帝了!”頭兒的聲音透過無線聲波,跨越大半杭城,從那即將報廢的諾基亞中咆哮而出——顯然這並不影響殺傷力。頭兒一生氣就叫我簡淺淺,按她的說法,兩個字叫起來太沒力度,不能充分體現她有多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