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兒便匆匆走了,再隔著窗戶望出去,那些錦衣衛已經換了班。她知道這樣作是不對的,但是卻又忍不住一種渴望,離開這個深宮的渴望。
高牆深院外,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
幾天後,李香兒又帶來了消息,但並非如萬貞兒所願,據說是孫太後不同意萬貞兒現在出嫁,原因是太子離不開她。
李香兒歎息著說:"誰讓你有本事,讓太子離不開你呢!"
萬貞兒看看繈褓中的太子,心裏也不由地怨恨,都怪這個小殺才。
李香兒又說:"不過你別擔心,我表哥真地很喜歡你,王公公說等過兩年,太子大一些再提這件事,我表哥讓我告訴你,他會等的。"
萬貞兒勉強笑了笑,這樣的話她卻不相信,男人們素來喜新厭舊,過了一些時候,也許他就不再記得她了。
李香兒悄悄對萬貞兒耳語說:"我表哥叫杜緘言,他讓你記得他的名字。"李香兒輕輕地掩著口笑,萬貞兒麵紅過耳,她啐了她一口說:"誰高興記他的名字。"
但心裏卻不由地思量,他讓她記住他的名字嗎?
那人仍然每天站在東宮外麵,萬貞兒卻有些躊躇不敢再踏入宮院之中。有時偶然與他迎麵相逢就更加尷尬,隻能羞赧地一笑。他卻依然故我,總是用灼灼的目光盯著她,那樣的目光好象能燙傷人的肌膚一樣。
總覺得過些日子他便會忘記她了,誰知道卻並非如此,一直又過了兩年,他也仍然未娶妻,可能還是記著對她的承諾。
但又覺得其實那並不算是什麼承諾,心裏便亂起來,時間過得真快,青春也過得真快,太子二歲多了,可是仍然離不開她。
從啞啞學語,到現在開始走**,什麼事情都得依賴著她,也許要作一輩子這個小殺才的保姆了。
有的時候真恨他,小小年紀就那麼拖累人。可是看著他對她嘻嘻哈哈地笑,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總有眷戀之意,她又忍不住心喜,這孩子雖然是周貴妃的骨肉,卻一直跟著她長大,與她之間的感情恐怕更勝過了與親生母親的感情。
又忍不住自豪,太子都是她帶起來的。
這一年的八月,北方的瓦剌向大明發起攻勢,王公公一力主張禦駕新征,雖然大臣們極力反對,但由於王公公勢傾天下,而皇人又十分聽從王公公的言語,因此反對也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於是皇上便率傾朝之兵北征。
那一段時間宮裏真是忙亂,太後皇後都憂心忡忡,準備皇上隨身的衣物,又親點了禦膳房的太監,怕皇上沿途的飲食不習慣。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手忙腳亂,雖然說從軍是不應該帶著太監宮人的,但這一次是禦駕親征,與往日不同。許多太監宮女準備隨軍而行,雖然表麵上不敢表現出來,私下裏卻忍不住哭泣,仿佛這一去就不回來了一樣。
這一陣的忙亂卻未波及到東宮,無論怎麼樣,太子是不能動的。
萬貞兒已經二十一歲了,每日裏帶著太子在花園裏,有時教他說話,有時教他走**,有時喂他吃飯,太子無論什麼事都不要別人服侍,隻要萬貞兒。對她的依賴情緒甚至超過了對於乳母。
那一日,從未和她說過話的杜緘言忽然輕聲喊了她一聲:"貞兒。"
萬貞兒剛剛把太子領回宮內,獨自走出宮院,聽見他這樣叫她,她微微一愣,因為從未聽見過他說話的聲音,她分辯了一下才明白原來是他在叫她。
她半垂著頭,輕聲說:"什麼事啊?"
那人說:"我給你的玉佩,你帶著嗎?"
她點了點頭,不知道他為什麼問她這個,猶豫了一下,她有些緊張地問他:"你是想要回去嗎?"
杜緘言搖了搖頭,"不是,隻要是我送出來的東西,我就永遠不會要回去的。"
萬貞兒有些欣喜,她抬起頭,就看見那男子深情的目光。她立刻又垂下頭,覺得臉熱熱的。
杜緘言說:"明天我就要隨禦駕親征了。"
萬貞兒心裏一驚,"你也要去?"
杜緘言點了點頭,有些意氣風發地說:"這是一個好機會,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時機,我一定會作出一番事業來的。"
萬貞兒有些崇拜地看著他,他微笑了笑,"等到我立了功,就一定請求聖上把你許配給我。"
那年青男子這樣說,秋日的陽光照著他的錦衣,閃耀著五色光芒,他劍上的黃金吞口也反射著陽光,萬貞兒想,他真是一個英俊的男子。
他含笑看著她,忽然說:"我叫什麼名字?"
萬貞兒一愣,忍不住笑了,"你叫什麼名字,你自己不知道嗎?"
杜緘言也笑了,"我當然知道,但我想知道你記不記得我的名字。"
萬貞兒有些羞赧,她故意不答。杜緘言卻不肯放過她,"說啊,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萬貞兒輕輕點了點頭。
但杜緘言卻仍然追問,"那麼你叫我一聲。"
萬貞兒笑了,這人真會磨人。她說:"我不叫。"
杜緘言笑道:"你不叫,我怎麼知道你記不記得,叫我一聲吧,我明天就走了,可能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聽到他這樣說,萬貞兒心裏就有些酸楚起來,她幽幽地抬起頭,那青年男子專注地看著她,目光溫柔而深情,他說:"叫我一聲。"
萬貞兒歎了口氣,她輕聲說:"杜,緘,言。"
說完了忍不住臉紅,連忙跑回宮內去,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不合禮儀。
宮外杜緘言仍然癡癡地站在那裏,隔著窗戶看見他的身影,萬貞兒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卻在心裏想,你快點回來啊!
許久以後,萬貞兒仍然記得他對她說的話,"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杜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