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在不知哪年哪世的某一天,命運再度擦肩,在輪回中看見你,押不蘆花,忽然思念起那曾經美麗芬芳的碧綠液體——孔雀膽。
那一日,在霞飛**的法國人墓地大門前,一個身著白西服的年輕男子被人槍殺於花非花的麵前,當時她正站在**邊看法國梧桐上飄落的黃葉,那名男子從停在對麵的一輛黑色轎車上走下,微笑著向花非花走來,此時,一個著黑衣,戴頭盔的人忽然從馬**的盡頭騎摩托車呼嘯而過,在經過男子麵前時開槍射擊,然後絕塵而去。
花非花覺得那是十分滑稽的一幕,先是那男子的太陽穴旁忽然開了一朵美麗的血花,然後那名年輕男子麵上的微笑便變成一種扭曲的表情,英俊的五官也同時錯位,他的手在空中用力伸長,似乎要抓住或挽留什麼,卻終於還是慢慢跌倒,有如電影中的慢鏡頭。
他的頭便倒在花非花白色的皮鞋旁,她看見數點紅白相間的液體濺上自己雪白的皮鞋,便沒來由地覺得異常興奮。
抬頭尋找那離去的槍擊者的背影,在黑色頭盔中一雙隱含怨恨的目光一掠而過,恍或舊識。
便是在此時,霞飛**的另一端走來了姑蘇來的耍猴藝人寥天,他的肩上一如所有的猴戲藝人一般蹲著一隻猴子,落拓的藝人從死者的身邊過,花非花聽見他輕聲嘀咕了一聲,原來死的是李天驕。
猴戲藝人向大馬**方向而去,對於槍擊事件全無興趣,花非花的追尋著他的背影,看見他肩上那隻全身白毛的猴子忽然對著自己嫣然一笑,這使她不由心生警惕,若有所悟。
離開姑蘇也有十年了吧!
十歲的時候,花非花住在姑蘇城北的桃花塢大街上,在這條街的盡頭,桃林的深處,有一所小小的寺廟,那寺的名字便叫桃花庵。
聽說庵是給尼姑住的,但這個庵卻很奇怪,裏麵沒有尼姑,隻有一個老道士。每年的春天桃花林裏便會開滿粉紅的桃花,燦爛如彩霞,有風吹過時,花瓣翩翩飛落,意態疏閑而落寞。那時花家還是姑蘇的望族,每年都會供奉許多金錢給庵裏的道士,足以維持道人的生活。因為這層關係,道人便和花家關係十分融洽,而花非花也便經常會到桃花林裏偷摘樹上的桃花。
道士喜歡穿青綠的道袍,頭上梳著一個發髻,手著總拿著長長的拂塵,有時腰間會懸竹笛,道骨仙風,飄然出塵。花非花經常會看見他青綠衣袂一角在桃花中拂過,有如謫仙。那道士年輕的時候必定是個美男子。
這一年的春天,道士收了一個女弟子,年紀與花非花相仿,名叫芷水。當花非花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桃花林中種下她的第一棵桃樹。
有許多事情會在最初相見的瞬間發生,有許多人可能會在生命中越來越遠,有許多情感會偶然出現心底揮之不去。
芷水拿著一把比自己的身材還要高的鐵鍬,費力地在地上挖土,鐵鍬木柄的上端在她漆黑頭發的空中顫抖著擺動,她便咬緊牙關,用力將石頭挑起。花非花站在旁邊看她挖土,看見她瑩白如玉石的手腕上沾了一點汙濁,她便抬頭,黑得發青的發絲垂在芷水的臉側,女孩認真地盯著腳下的泥土,雙眉微蔟,額角有盈瑩的水珠。這個側影忽然進入花非花的心底,仿佛喚起了幾百年的記憶。
於是她立刻跑過去,一把抓住芷水的手:“讓我幫你吧!”那女孩身體的冰冷程度讓花非花心裏暗驚,但又一種狂喜便接著湧現,原來幾百年等待的人真的是她。
但女孩卻十分冷淡,她輕輕推開花非花的手,淡然而冰冷地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這並未使花非花心生不滿,這種反應似乎是意料中的,“我叫花非花,我就住在前麵的桃花塢大街上,我經常來這裏玩的。”女孩並未理睬她,仍專心挖土,花非花注意到她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道袍,頭上的發髻上係著長長的娥黃絲帶,絲帶一直拖到地上,花非花覺得這種裝束真是漂亮,她想有一天,我也要穿這樣的衣服。
“你是道士嗎?為什麼你也穿道袍?”我從來沒有見過女的道士,你是種桃道人的徒弟嗎?
你的衣服真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
她在女孩的身邊跳來跳去地說話,女孩置若罔聞,花非花心裏有點泄氣,她撫摸著女孩身邊的一棵桃枝,“你就要用這個種嗎?我猜你一定種不活。”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孩終於抬起頭,“能種活的,我在家鄉就是這樣種的。”冰晶一般的女孩便露出一絲揶揄的笑容,“你為何老要與我說話?我最討厭和不認識的人說話了。”可是我覺得我已經認識了你好久,那樣的歲月,曾經滄海般的情義,你會忘記嗎?
桃花樹下,年老的道士孑然獨立,夕陽鍍金了他青綠的道袍,兩個女孩清脆的笑聲遠遠傳來,該相逢的,就算逃過了千年也還是要相逢。
耍猴藝人寥天在大世界前的空地上拉開了場子,他的嘴裏一邊吹著口哨,手裏一邊變幻著各種道具,白毛的猴子穿著紅色鑲金邊的小衣裳,在他的指揮下作各種動作,那猴子非常機靈,惹得旁觀的人群一陣陣地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