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紙幣就紛紛地被扔進了場內,寥天的精神益發好起來,他大聲吆喊,“飛花,來啊,再翻個跟頭給老爺太太們看看。”剛從警察局出來的花非花從人群的外麵走過,忽然聽見這聲吆喊,她心裏暗驚,停下腳步向人群中張望,耍猴男子快意地笑著,繼續指揮白毛猴子表演。花非花覺得他這聲吆喊是有預謀的,她便停下來認真地打量著那個賣藝男子年輕的臉,男子的目光閃閃爍爍地從她的臉上掠過,花非花覺得他必是與自己相識的。
旁觀的人慢慢地走散了,耍猴藝人彎腰拾起地上的錢,白毛的猴子自顧自地走到花非花的麵前,它長了一對漆黑的眼睛。低下頭,花非花便看見它頭頂上的一撮紅毛,如血色般紅得耀眼。
“你為什麼給一隻猴子起名叫飛花?”耍猴藝人抬起頭,他的帽子裏裝滿了拾來的錢,“因為我遇到這隻猴子的時候,正是桃花飛落的時節。”花非花狐疑地審視著他的臉,男子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白毛的猴子便忽然跳回了他的肩頭,“我從姑蘇來,你去過那個地方嗎?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花非花輕輕點頭,記憶中一些片段如閃電般掠過。“我的家鄉便在那裏。”“你請我喝酒,我告訴你一些姑蘇的事情。”花非花猶豫地看了寥天一眼,她不知道這個男子是什麼人,但直覺裏她覺得這個男子必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白毛猴子殷切地注視著花非花,於是她便點頭,率先向八仙坊走去。
耍猴藝人跟在花非花的身後,“我們去哪裏喝酒?”花非花回首一笑,“去孔雀膽那裏。”
兩年前,姑蘇的桃花塢大街上發生了一場大火,你可知道嗎?
不知道?不知道也沒關係,你離開姑蘇很久了吧?難怪消息閉塞。那場火燒毀了姑蘇城的首富花家,那可是近十年來全姑蘇最大的一件事情啊。
你知道那場火為什麼會燒起來嗎?
告訴你,一切的秘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那是一場江湖仇殺,你知道花家為什麼會那麼富嗎?他們的錢都從哪裏來?
其實花老爺原來是在朝廷裏做官的,在任上的時候曾經害過一個人。那人是一名鹽商,當時南方戰亂,他便變賣了所有家財到北方去,行經姑蘇時,寓在花老爺的府中。誰知花老爺見財起意,請了桃花庵中的妖道聯手將這人作了,吞了他所有財產,才一下子變成了巨富。
後來滿清亡了,時世大亂,花老爺覺得死了一個人本沒什麼大不了的,連家都懶得搬,還住在桃花塢大街。誰知道那死了的人,原來是有個兒子,聽說父親不明不白地死在姑蘇,便私下裏調查,終於查出來原是死在花老爺手上,於是一不作二不休,幹脆一把火燒了他全家。聽說一家的人都死光了,連屍體都分不清楚。
姓寥的耍猴藝人一邊喝酒,一邊訴說著姑蘇的消息,花非花安靜地聽著,仿佛那是與她全不相幹的世界。
這裏好像是個妓院啊,你怎麼會請我到這裏來喝酒,難道說你原來是?
花非花淡然笑了笑,“二年前,我在這裏謀生,後來雖然離開了,卻仍有個習慣,就是喜歡在這裏招待別人。”寥天略顯興奮地注視著花非花,那麼,你還做那個生意嗎?
“不做了,但我可以把介紹給我的一個姐妹,她也許會喜歡你吧!”那麼那個種桃樹的道士呢?他還活著嗎?
說也奇怪,種桃道人不僅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聽說他收了許多女弟子,現在桃花庵是姑蘇最熱鬧的地方了。
寥天的語氣略顯曖昧,隱有所指,花非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隻名叫飛花的猴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桌上剝著花生,“這猴子真可愛,你怎麼能找到的?”
孔雀膽之所以會來上海,是因為她在尋找一個名叫李天驕的人。她清楚地記得在她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時他也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虎丘旁有劍池,聽說是吳王闔廬埋骨之所,池中殉以名劍三千,因此即便是酷暑的夏天,池水中也有劍氣撲麵而來。
孔雀膽有時會獨自立在水邊,看著深綠色幽深的潭水,想像著池下的情景。潭水中似乎有一種盎惑人的力量,讓人忍不住凝視其中,仿佛靈魂也會被收入水底。這水下到底是否真有三千名劍呢?
少年李天驕便於此時飄然而至,身著白色長衫,纖塵不沾,肩後像許多神怪小說中的劍仙一般背了一把長劍。這樣的裝束即不合時宜,又略顯可笑。孔雀膽呆呆地看著少年,少年便對著她嫣然一笑,這一刻,仿佛池中的寒意不再,溫暖而爽朗的笑容如春風一般吹拂著女孩年幼的心。於是,孔雀膽想,我一定是愛上了他。
少年在虎丘上結廬而居,每天吟詩練劍,像個中古時代的人,孔雀膽一直覺得他生錯了時代,如果是在劍俠的日子裏,他一定是一個名動江湖的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