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社會流行小家庭,年輕夫婦都希望能住在二房二廳的大廈公寓,或在郊區置屋;平日丈夫為公司賣命。留妻兒兩人或三人看家。這時期的曜司也搖身一變成了工作狂。再也無心顧及陰鬱的妻子和孩子們。
萬葉緊閉雙眼產下孤獨時,不禁懷念起那個從前在茶屋請她喝泡泡茶的曜司,他當時既不喝酒也不買女人,像個女學生坐著喝茶,讀著艱澀的外文書。萬葉想起他的長發、細長的手腕、念著菜單時的溫柔語調,還有幻象中突然斷裂的他的頭顱。
然而那些都是過去式了。現在的曜司是個活躍的企業家,總是待在公司不回家。再也不是萬葉熟悉的那個他了。他不再到工廠,成天待在冷氣房裏和穿著西裝的員工開會。看著數據喜憂參半,苦思改革方案。因公害問題失去健康的人們紛紛拆諸法律求償,於是曜司得花更多時間和律師開會。就在那時期。孤獨的萬葉生下了出生時毫不哭鬧的次男。
阿辰把孩子命名為「孤獨」。
萬葉委婉地對阿辰表示,擔心孩子會受到這名字的詛咒。這還是她嫁進來後第一次對婆婆提出異議,但阿辰傷心地搖搖頭,一雙小眼睛直視著萬葉說:「名字並不會決定命運,從這個孩子的命運看來。除了「孤獨」沒有更適合他的名字了,這是命中注定的。」
於是萬葉不再多說,隻是她一想到從自己的肚子裏生出了孤獨,就覺得可怕。曜司事後一番深思後。把孩子的名字登記為「二郎」,不過在紅色大宅裏從沒有人道麼叫他。
孤獨和淚很像,長相斯文俊美。個性特別內向。總是仰著頭靜靜望著母親。產後總算睜開眼的萬葉看到麼子時,忍不住將他緊緊抱在懷裏,像在替他加油打氣。
阿辰打電話到公司。通知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當天深夜曜司返家。看到他年輕的臉龐,萬葉心想這人還不會死,這才放下了心。曜司當晚在嬰孩枕畔睡了一會兒。天一亮又趕回公司。萬葉生子的消息。一早便傳進分房的親戚耳裏,不久從分房宅邸傳來女子的吼叫聲。事後祖母萬葉告訴我,她想吼叫的人應該是真砂。但又不敢確信,歪著頭說也可能是她們養了狗。事實真相為何。現在已無從得知。於是,一九七五年正月。就在紅綠村的神話時代劃下句點那一年。一個文靜、寂寞的男孩誕生了。
緊接著沒多久,赤朽葉萬葉——赤朽葉家的女皇阿辰娶進門做為「人質」的棄兒——她的神話時代也宣告結束。近代化的風潮正以風行草偃之勢,席卷這片曆史悠久的山林。充滿神話及傳說的鳥取縣西部、伯耆園,緊臨的島根縣東部、出雲國等地,過去這片土地以保有出雲國風土記裏描述的神話氣息聞名。吸引了不少觀光客前來。如今那樣的氛圍已不複見。古老的神話氣息悄悄在七○年代劃下句點,鳥取縣和島根縣也納入日本都道府縣的體製中,成了普通的地方都市。若要說當地僅剩的神秘,那就是「萬裏眼」萬葉的存在了。說不定現在的紅綠村裏,還有一些老人具備這種神力,可惜至今我還不曾聽聞。
神話時代最後一年,萬葉和老友一起去爬山。這時代發生的故事,差不多都說完了。最後我想說一個連萬葉也分不清究竟是事實還是夢境的故事作結。
萬葉的老友凸眼金魚黑菱綠,婚後把黑菱造船的大小事全交給了貌似力道山的夫婿管理。每天不問世事,悠閑度日。她生完三個孩子後,就決定不生了,她的說法是:「生太多隻會增加爭執罷了。」之後每周到紅綠村商會三次。學佛拉明哥舞,穿著金黑二色搭配的舞衣,手上的響板敲打出熟情的節奏。她曾好幾次邀萬葉一起去上課。萬葉總是敬謝不敏。這一天綠又來找萬葉。神秘兮兮地說:「今天不是找你跳佛拉明哥。」
「那是怎麼了?」
「要不要去爬山?」
神清氣爽的綠拉著萬葉的手出門。告訴萬葉她看到一張政府為了製作這一帶地圖而拍攝的衛星照片,有件事非弄清楚不可。
「什麼事?」
「那是張黑白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看到某個地方堆了很多看似箱子的東西。當然也可能是我眼花。雖叫我總想著哥哥的事呢。」
「箱子?」
「撿來的孩子。你記得嗎?就是那個晚上,那個黎明的事啊。」
凸眼金魚回過頭來。瞪著萬葉,留孩子在家。穿著和服和草鞋出門的萬葉點了好幾次頭。
「怎麼可能忘得了。」
「我也是,那晚是我們把我哥支離破碎的屍體撿回來的。我還記得我抱著他不溫熱的頭。還記得他烏黑的頭發和金色的發飾。我還拖著他的手,對不對?他的腳好重。我們倆一起搬回來的。對不對?」
萬葉想起那個黎明。當她們醒來時。木箱已經不見了。不知是誰放了一枝鐵炮玫瑰在她腳上。
現在就算家裏有人自殺。也沒人會燒垂盆草了。再也見不到那道像細繩一樣緩緩爬升的紫煙。萬葉的族人,那群邊境人,他們還住在山裏嗎?還是已經像一陣黑風般啟程到遠方去了呢?
萬葉在凸眼金魚的帶領下。穿著草鞋走進深山裏。那時是秋天。入夜後山裏冷得不得了,再走下去,兩人不知道這回不回得了家,不過這兩個不再年輕的女子實在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依舊不停向前走。
「就算回不去也無所謂了。」萬葉這麼想,養母告訴她。做為一個女人最好的報答方式,就是為男人生許多孩子,萬葉生了四個孩子,再加上妾也生了女兒。曜司有五個孩子了,而且她也盡職地在事前通知曜司石油危機將至。讓赤朽葉製鐵得以順利經營至今;身為「萬裏眼夫人」。她的職責已經履行完畢。現在她最掛心的。是她真正的親人。她想解開「邊境人」之謎。
凸眼金魚默默指引著前進的方向,不知不覺中兩人牽起對方的手。就連小時候她們也不曾這麼做。走著走著。兩人哼起歌來,走過山中獸道,走過竹業深處。凸眼金魚還唱起萬葉不熟悉的英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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