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托的人沒找到張偉,甚至整個張偉團夥的人都消失了,不知所蹤。張偉掏錢,一幫人都去秦皇島旅遊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張偉穿著鞋,周老八光著腳,他沒必要和周老八硬碰。
一幫人在秦皇島租了幾套三居室,天天看海、釣魚,那一個多月,張偉和辮子、陳宇等人感到了難得的快樂。他們每天下午都會到海邊踢球,每場球下來都會想念雷小凡。當年雷小凡踢球還是張偉教的呢。
一個多月後,周老八放棄了找張偉火並,又開始一門心思做毒品生意。他現在已經開始經營海洛因,這在當時的道上屬於高級的毒品。
一般來說,毒品分為軟性毒品和烈性毒品。像搖頭丸、大麻這一類的毒品就屬於軟性毒品,也有可能成癮,但危害較小,隻能算作精神迷幻藥品。比如吸食大麻在有些國家就是合法的。早期的搖頭丸基本上屬於迷幻藥品,但後來毒販為了讓吸食者上癮,開始在搖頭丸裏摻東西,以增強效果。後來導致吸食搖頭丸,特別是摻了東西的搖頭丸也會造成成癮。
由此可見產品質量是生命這句話具有通用性。
海洛因和此後興起的冰毒就屬於烈性毒品,一旦吸食,很容易成癮。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很難戒斷,往往從戒毒所出來很快會複吸。
周老八運毒的路線和忠哥不一樣,他走的是北方的路線。具體說來,就是從中國北方的一個鄰國運進來,那個鄰國經濟很落後,是一個長期軍事對峙的半島國家。運毒的團夥和鄰國的官員關係很好,往往花很小的代價就能運毒進來。這些毒品是這個鄰國內部團夥自己生產的,純度很高。每公斤的海洛因可以摻上四公斤的底子往外賣,而且這樣的貨照樣搶手。
後來中國政府加大禁毒力度,從南方運毒的風險越來越大。貨源越來越少,供貨不足造成了價格飛漲。從一九九五年到二零零五年,B市的毒品價格如果按照單位純度不變,不摻底子的重量折算,單價飛漲了近七倍。這一方麵說明了中國政府禁毒的力度,另一方麵也說明了毒品問題是一個社會問題。
而毒品貿易也成為僅次於房地產、教育、醫療的高利潤行業。高額利潤吸引了更多的人鋌而走險。
周老八的貨運到B市之後很快賣得火起來,當時其他幾個團夥基本上以一比四的比例摻底子,但周老八的貨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摻的,毒品純度比別人的高。這批貨受到了煙民的歡迎。
但忠哥不露聲色,他在等待機會。
九六年春天,周老八團夥已經高速壯大了,他們四處出擊,搶了李麻子和錢抗美這兩個團夥不少生意。雙方大小規模械鬥不斷。周老八團夥不惜使用暴力,在道上很快打出了一片天地來。
也就在周老八團夥最如日中天的時候,被離奇地一夜之間打掉了。
事情還得從王峰逃獄說起,九五年底,王峰從獄中潛逃回B市。很快嘯聚起一幫人馬。原來張四寶團夥的一幫小賊跟著飛機投靠了王峰。王峰團夥很快和周老八起了衝突。周老八的打手傾巢出動,把王峰的人馬打得雞飛狗跳的。一連數日,王峰被不停追殺,天天東躲西藏。
得手後的周老八心高誌滿,他感覺自己的春天到了。
九六年五一勞動節的晚上,周老八在綠宮飯店宴請手下的幾個骨幹。這段時間毒品出貨量飛漲,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長時間,周老八就能成為B市最有勢力的大哥之一。
但就是那天出了意外。
酒席吃到了一半,包間的門被一腳踹開。兩個蒙麵人端著五連發衝了進來,這兩人是王峰和周瘋子。裏麵的人被暴打了一頓,其中三人中槍。周老八逃了一條命,當時他正好去洗手間,聽見槍聲後就溜了。他感覺到了危險。
綠宮飯店的停車場分為前後兩大塊,周老八的車停在後麵,他飛跑到車上,發動了豐田車就要開走。這時邊上的一輛依維克客車突然倒車把路截住了,車門一開,車裏坐著一個人,手端一支七九式衝鋒槍。周老八認識這個人,這是辮子。
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來一個人,絡腮胡子,上手掂著一支自製雙管火藥槍,拉開了豐田車的車門。周老八心都沉底了,來的人是陳宇,他很清楚,自己這次掉進了張偉的局裏。
本來這次張偉早就知道周老八聚餐的事情,他們花巨款買通了周老八的一個骨幹。但這次張偉不想動手,因為案子一旦大了,大家都會受到牽連。所以張偉透過道上其他人把消息通知了王峰。
辮子這次過來本來打算在王峰殺掉周老八之後,跟蹤過去格殺王峰,造成周老八和王峰兩個團夥火並假象。但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周老八逃脫了。辮子當機立斷,先擒住周老八再說。
依維克押著周老八駛離綠宮飯店,高速開往郊區。路上辮子給張偉打了電話。
“張哥,周哥請到了。”
“我知道了,你把車開到北郊陵園東邊的小路上等我。”
張偉放下電話,拉開了抽屜,孫勇曾經用過的那支五四式手槍赫然放在裏麵。張偉取出手槍,退掉彈匣,從邊上的油紙包裏取出子彈裝填上。
這支槍在孫勇死後被李明亮一直很好地保養了,李明亮和孫勇一樣,擦槍的時候油放得很少,幾乎是幹擦出來的。張偉撫摩著冰涼的槍身,如同撫摩自己過去的歲月一般。
當天午夜,北郊的一處荒野中,四個男人在夜色中沉默著。其中三個人站著,一個人跪著。
“張哥,我認了,你饒了我這次,我今天就走,以後再不回來。”
“周大哥,你也是道上成名的人物,我這次饒了你,你下次會放了我?”
“張哥,我玩不過你,你饒了我這次,我所有的錢都可以給你。”
張偉沒有說話,嘩啦一下拉開槍栓,槍口指住周老八。
“周哥,我殺你一方麵是私仇,大勇哥就是死在上次的事情裏麵。另外一方麵,不殺你,我就沒位置。這是做生意,你應該能明白。”
周老八哭了,他從出來混的第一天就知道遲早難逃今天的下場。但最終結果到來的時候,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貴。
“張偉,那我說最後一件事,你能答應我,我下輩子感激你。”
“你說,我如果能辦的,盡量辦。”
“你找到輕型汽車廠,四車間有個退休老工人,叫周泉根,他是我父親,我的小孩也在他那裏。我車上有三包貨,都是沒摻底子的,至少能賣七八萬,你賣了之後,把錢給我父親送過去。”
“沒問題,這個我照辦,另外我還送點錢給你的小孩。至少夠他以後上學的。”
“謝謝,張哥。”
“不客氣。”
啪,一聲槍響,周老八在B市道上成為了曆史。
那天晚上,一輛奧迪A6和一輛依維克前後一起在高速路上疾駛。奧迪車窗大開,從車上的錄音機裏傳開悲涼的音樂聲,是那首《誰伴我闖蕩》。開車的那人看上去風霜和書卷氣混在一起,年輕的臉上過早地寫上了滄桑和落寞。他一邊開著車,一邊反複倒帶聽著這首《誰伴我闖蕩》,外麵的路上車燈搖曳,他的臉上淚流縱橫……
序
他們是一群我們眼中的黑惡勢力
他們左右著一座城市的地下規則
他們沒有父輩的根基
他們靠著勇氣和對兄弟的忠誠
靠著手中的砍刀贏得了社會地位
他們或許是危害一方的流氓
但某種意義上,他們卻比有些人更令人欽佩
也更像個男人
一
九十年代初,在B市的城北,以前道上兩股最重要的勢力都還在潛逃中,沒有潛逃的要麼已經進了看守所,要麼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往日的鋒芒。所以九十年代初,整個B市的城北,社會治安空前的好。
城北地區當時的主幹道是北村大街,南北走向,北邊是幾所高校和農田,南邊直通市區。那時候北村大街還很蕭條,沿途隻有一些低矮的樓房,從北村再向北,就是農村了。所以當時城裏混的都以來北村玩為恥辱。
但誰都沒想到,幾年後大規模的城市改造竟使北村成了B市及至全國有名的電子市場。而從北村起家的張偉,也成了B市橫行一方的黑道大哥。
張偉走上這條道完全是因一件小事引起的。在北村大街南邊一點是B市的一個大體育場,當時很多不入流的小混混每天都在那附近玩。體育場的東邊,是B市最大的動物園,每天吸引了很多本地、外地遊客。與動物園一條馬路之隔的是幾個大服裝批發市場,盡管和南雙那邊的服裝市場沒法比,但人流還是不少。
所以北村大街南路,包括體育場、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這一帶集中了道上混的幾路人馬:一路是張四寶,這一路主要是賊,靠動物園的遊客和服裝市場批發衣服的商家吃飯。張四寶是去年年底放出來的,據說他出來那天,市裏混的不入流的小賊都紛紛投靠。四寶哥回來了,城北玩的混混都感覺到了壓力。另外一路是孫勇,當時還沒有流行收保護費,他們又不會做生意,所以混得很潦倒。很多道上的都拉攏孫勇。當時這一路人馬身手很好,曾經在市裏好幾次團夥鬥毆中聲名顯赫,但嚴打中孫勇被關了起來,其他的弟兄紛紛潛逃,這一路人馬勢力大減。第三撥在動物園混的是魏老六,他主要是拉皮條的。嚴打中他手上四川、東北的小姐紛紛被抓,魏老六幾乎流落街頭,跟喪家犬一樣。當時澀情服務沒現在這麼發達,靠拉皮條掙錢的在道上也沒什麼江湖地位。當時道上互相開玩笑都說:既然不會混,那就跟著老六混吧。可見道上的兄弟都看不起。沒想到九十年代中期,魏老六打通了方方麵麵的關係,連續開了好幾個夜總會,和當地公安分局、派出所處得稱兄道弟,一躍成為市裏大哥級的人物。
但九十年代初,體育場玩的這幾股勢力中,張四寶儼然成了這一片的大哥。他手下主要有40多號賊,基本上市裏其他地方的勢力插不進來,可就是在四寶打算甩開膀子大幹特幹的時候,他手下的李兵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李兵有個弟弟叫李軍,在城北的幾個中學打架小有名氣,加上哥哥是跟在張四寶後麵混的,所以一般人都不敢惹。九零年以後,李軍也徹底不上學了,打算跟在四寶後麵混,但他技術不行,好幾次偷包,都被事主發現了,最後還得李兵出麵花錢擺平,所以除了鬥毆之外,李軍平時也沒什麼事,就在體育場附近遊蕩。
李軍看上了附近機關幼兒園裏的一個老師,叫孫璐。李軍先是看人長得漂亮,他不知道孫璐是孫勇的親妹妹,要是他知道,借他個膽他也不敢動這個念頭。
這天李軍又去幼兒園堵孫璐,上幾次他也去堵過,但孫璐都讓單位裏的男同事陪著一起走的,所以他沒找得機會。孫璐一看流裏流氣的李軍就反感,但她也不想找他哥哥的朋友,她對道上混的人很排斥。
李軍騎著一輛永久自行車,這輛車是嶄新的,後座還帶了個人。車是前幾天剛偷來的,李軍看著很新,就要過來自己騎。
因為不是打架,所以兩個人都沒帶家夥。孫璐在辦公室看到了這兩個小孩又過來找她,不禁皺眉頭。其實她比李軍他們都大,李軍當時才高中畢業。
孫璐坐在辦公室裏不出來,李軍等急了就要闖進去找。結果在門口被張偉攔住,當時張偉剛剛大二,因為去年的一場風波,他就來這個機關幼兒園當了門衛。李軍不認識張偉,但張偉認識李軍。李軍經常去各個中學打架,所以很多人都認識他。
被張偉攔下來之後,李軍推搡了幾下,指甲在張偉臉上留了傷,邊上人都上去攔。李軍指著張偉破口大罵,張偉也沒吱聲,回門衛辦公室了。
孫璐隔著玻璃看到了這一切,一直等到八點多鍾,路燈都亮了,李軍才在門口消失,孫璐想請張偉吃頓飯,好讓他把自己送回家。張偉是白天上班,晚上是一個值夜班的老頭。張偉從車棚推了自行車,孫璐也推著車,兩個人就往外走。
這個時候李軍出現了,用自行車攔住了孫璐,兩個人說著話,孫璐臉上是冷漠而禮貌的笑容。李軍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孫璐堅決地拒絕了,推了車就要走。李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車把。
張偉站在邊上有點忍無可忍,看到李軍這麼狂就過去拉開他。結果一肚子火氣的李軍就發泄到了張偉身上,他和自己帶過去的那個人一起打張偉。兩個人雖然是徒手,都下手異常凶狠,把張偉打倒在地,最後又踢了幾腳。
這時邊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李軍打完人立刻就走了。孫璐要過去攙扶,被張偉拒絕了。張偉滿臉是血,鼻子也被打破了,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是土,搖搖晃晃地騎上車先走了。孫璐騎車想追但沒追上。
本來事情到此也就可以結束了,但李軍把沒追到孫璐的怒氣發泄到張偉身上。又帶著人去堵張偉。其實他不知道,並不是張偉打不過他,而是他不想惹事。
第二次堵截很成功,李軍三個人把張偉從自行車上拖下來一頓暴打,張偉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就被打翻了。三個人打完之後揚長而去,然後到動物園邊上的一家川菜館子吃飯。
三個人喝酒喝得沒有節製,很快就喝了一地的啤酒瓶。其中的一個出去撒尿,剛走到門口,門簾被猛地掀開。張偉頭上包著紗布,麵部猙獰,一刀捅在他的肚子上。李軍看到自己人被捅翻了,從桌子上抄起酒瓶,另一個同伴也抄起折疊椅。事情發生的很快,飯館裏吃飯的人就看著穿黑色皮夾克的張偉閃身躲開折疊椅,一刀紮在那人肩膀上。刀從身體拔出來的時候,張偉凶神一樣,血噴在他身後的牆上。他用刀刺指著李軍,李軍當時就覺得腿有點發軟,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張偉抄起啤酒瓶在李軍頭上開了瓢,然後踹倒跪在地上肩膀受傷的人,推開門消失在街頭。
在此之前,李軍從沒見過鬥毆如此凶猛的人,直到他頭上的傷口呼呼地開始冒血,他才反應過來。
當天晚上張四寶糾集了十幾個人展開了對張偉的搜捕,大衣下麵裹著砍刀的年輕人把整個城北飯館、浴室搜了一遍。當時張四寶已經開始在道上逐漸成名,那天晚上城北的混混都在議論張偉是誰。
但搜捕的結果是一無所獲,張偉根本就不在道上混,所以也沒多少人知道他的來曆。
一般在道上混的人比較好找,因為道上很多人都認識你,或者知道你過去的事情。很多時候,在道上的名聲就是無形資產。而一般換了一個城市再混,這些事情又要從頭開始,所以很多在逃犯都喜歡在自己熟悉的城市混,而不願意離開。
這次搜捕卻驚動了在城北混的另一撥勢力,這就是跟著孫勇混的李明亮。當時嚴打過後,孫勇潛逃在外地已經快一年了。九零年的夏天孫勇讓李明亮回B市探探風聲過了沒有。夾著秋末的寒氣,李明亮又一次出現在這座生養他的城市。
李明亮這次回來,沒有住在過去一起玩的二拐、扁頭那裏,他遠遠避開了道上的視線,住在他小學同學的家裏。當年他的這個同學父親生病,李明亮曾經送過來一筆錢,四千元整,這在當時算得上一筆不小的數字。所以這個同學一直很感激他。
也就是在李明亮返回B市第五天,他豎高大衣領子,對麵馬路一群年輕人呼嘯而過,臉上都是凶惡跋扈的樣子。李明亮側過身去,小心地觀察起這幫人,其中很多人一看衣服就知道裏麵掖著砍刀。這在當時很少見,因為當時道上主要的幾股勢力都在大嚴打中被打掉了。九零年很少有人敢這麼橫行。
李明亮打了幾個電話,大致了解到新聚攏人馬的張四寶在道上打聽一個叫張偉的。李明亮不認識張偉,也不打算幫他,本來事情到此為止,沒想到第二天出現了變故。
這次李明亮回來,知道的人很少,除了他同學之外。昨天打電話打聽的時候,李明亮告訴別人他在T市,裝著不經意地打聽到張四寶這幫人最近的情況。
這次李明亮回來還有個事情,就是要找一下孫璐,孫勇有一筆錢要他幫忙轉交孫璐。
盡管孫璐從來不在道上混,知道孫勇有這個妹妹的人也很少,李明亮還是選在晚上去找她,這段時間他都是盡量晚上出去。
二
等到了孫璐她家樓下,李明亮並沒有直接上去。好多公安喜歡在親屬和朋友家設伏,很多想家或者想女人的人一回去就被摁住了。
李明亮走到樓下的花池子邊上假裝係鞋帶。在道上混的大部分穿係鞋帶的皮鞋,這種皮鞋跟腳,道上混的要隨時準備跑路。另外這種皮鞋前麵很硬,踢人的時候非常凶狠。李明亮用餘光觀察了一下花池子,然後裝做撒尿一邊鬆褲子的扣子一邊往裏麵走。這樣做的好處是即使有公安發現也不會當回事。
花池子裏麵煙頭一明一暗的,李明亮耐心等待。
一直到半夜,他才確定沒有公安在這裏蹲點守候,一般蹲點的公安半夜會換班——下半夜人很困頓,所以要換上另外一撥睡好的。
孫璐住五樓,但李明亮卻跑上了六樓。他從六樓的通道看著孫璐家裏,孫璐家裏沒開燈,估計人早就睡了。李明亮從窗戶玻璃上摳下一小團粘玻璃的幹膠扔到孫璐家裏陽台玻璃上,裏麵燈亮了。然後又滅了。
李明亮又砸,孫璐穿著睡衣打開陽台察看。李明亮這才放心,看來孫璐家裏沒有公安。
他輕手輕腳下樓,然後叫開孫璐家的門。孫璐從貓眼看到李明亮就開了門。
“妹妹,這有五千塊,是你哥讓我給你的。”
“謝謝李哥。”
“妹妹,最近沒人欺負你吧。”
“李哥,有人找我麻煩,我同事被打了。”
“哦,你先忍著,等你哥回來。”
“那好吧,現在外麵到處都在找我同事。”
“他人呢,我看看能不能說和一下。”
“他在書房,你等等。”孫璐到裏麵把張偉帶了出來。
李明亮事後多年和人喝酒談到那天晚上第一次見張偉,說他怎麼也想不到多年以後張偉成了呼嘯一方的大哥。
“叫李哥,他和我哥是兄弟。”
“李哥。”張偉很不情願地喊了一聲。李明亮假裝沒看見,他問孫璐:“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仔細說說。”
孫璐就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下。李明亮皺起眉頭,他聽說過李軍,也知道後麵站著張四寶,但現在他還不想和張四寶起衝突。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要等到風平浪靜。
“這樣吧,我去找一下張四寶,看這件事情能不能和了,現在不敢打架,風頭還沒過去。”
“那謝謝李哥了。”
第二天李明亮被張四寶打了。
經過是這樣的,李明亮覺得靠他以前的名氣找一趟張四寶應該沒問題,畢竟不是什麼大事。張四寶很客氣,聽李明亮說完了,然後掏了根煙遞了上去,煙是玉溪,當時隻有幹部和做生意的才抽得起。李明亮接煙的時候覺得張四寶最近發財了。
張四寶笑得臉上開了花,伸出打火機給李明亮點煙,就在這時身邊幾個人抽出棍棒把李明亮打翻在地。這幾個人打得很重,李明亮蜷縮著身子抱著頭打滾,他根本沒機會還手。
最後李明亮左胳膊被打得脫臼,肋骨也斷了幾根。打斷左胳膊的最後一棍子是張四寶親自打的,這一棍子打得很準,李明亮疼得額頭直冒冷汗。
“操你媽,傻比,你還以為是以前啊,現在我不怕你們了,有種找我,我就是要把你們幾個打掉。抬出去。”
李明亮打電話給二拐和扁頭,當天晚上他們去了郊區的一家小醫院。大醫院他們不敢去,怕回頭被公安找麻煩。
“亮子,這事怎,怎,怎麼辦。”二拐人長得高大帥氣,就是說話有點結巴。
“先記著,過了這個風頭再說。”李明亮點了根煙,一動就覺得肋骨牽得鑽心疼痛。
“怎麼,你怕了?”扁頭冷冷地看著李明亮。
“誰說我怕了,現在不能惹事,先平平安安把風頭避了,張四寶這種人一準還和別的團夥幹仗,到時候黑他,他也不知道。”李明亮說。
“要幹就明著幹,黑他沒意思。”扁頭把李明亮的啤酒倒滿,然後用牙又開了一瓶。
“操,他現在人多,你說咋辦。”
“幹他個狗,狗日”二拐說。
“我日,我睡了,昨天晚上疼了一晚上,等明天我們想想看怎麼收拾他。”李明亮翻到床裏麵呼呼大睡。
沒過幾天道上就傳開了,孫勇的兄弟讓張四寶打了,有人說孫勇現在完了,體育場這邊遲早是張四寶的地方,以後城北的大哥搞不好就是張四寶。
還有人是想看熱鬧,說孫勇哪有那麼麵,現在他的人都在外地潛逃,等孫勇回來那就有好戲看了。
九十年代初,B市還沒有什麼繁華的娛樂場所,所以很多混混平時也就喝喝酒去舞廳玩玩。當時體育場邊的道上人經常玩的舞廳叫紅粉佳人,舞廳不大,但裏麵暗娼雲集。這個舞廳也是魏老六的地盤,他和舞廳差不多所有的暗娼都上過床。
這裏解釋一下暗娼這一行。九十年代初還沒有出現那種政府官員介入的夜總會,嫖娼賣淫主要還是以暗娼形式出現。一般都是舞廳裏麵陪客人跳舞,跳完了覺得合適就談談價錢,然後暗娼帶到租住的小房子裏麵賣淫。
暗娼一般都是外地的,本地人就算想賣淫也不會在本地賣,都是去外地。這個行業不能在自己家鄉幹。
但暗娼一旦遇到嫖完了不給錢的就很麻煩,這時候魏老六就出麵。另外公安分局和派出所經常也有抓嫖的任務,那就找幾個暗娼和嫖客充數。一般熟悉的老嫖客沒事,要是不熟悉的新嫖客,那就點給公安,然後公安把嫖客抓到分局,視其收入罰一筆罰款。暗娼也要罰款,但這個錢可以當時不用給,事後補上。被抓住的暗娼一般也沒事,拘留所裏坐十幾天床板就出來了。
魏老六按照每個房子一次賣淫抽二十的標準收錢。當時這個行業利潤不高,但九十年代中期夜總會和歌廳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魏老六靠著從四川、東北找過來的漂亮小姐發了大財。
九十年代初很少有人做暗娼生意,所以魏老六的舞廳沒人搗亂。因為道上混的也需要找個玩的地方,另外這種地方往往公安不會找麻煩,相對來說這裏比較安全,談事情或者見什麼人都是到這裏來。白天張四寶帶著兩個人成功地調了一個包,打開一看,包裏麵有兩萬多現金。張四寶欣喜萬分,所以晚上才過來嫖娼。他一左一右摟著兩個新來舞廳混的女孩,其中一個女孩最多十六歲。
張四寶使勁揉搓著那個十六歲女孩,那個女孩還沒完全發育的乳防被他搓得扁成個柿餅。
“晚上兩個一起陪我,雙飛,你負責開碼頭,你負責推屁股。”張四寶色迷迷地把兩把子錢塞進兩個女孩的內褲。經常玩錢的都能看到出來,這兩疊錢每疊子至少五百多。
十六歲女孩立刻笑得跟朵花一樣。
喝了不少啤酒,張四寶起身到廁所撒尿。剛進廁所就被人一腳踹倒,踹他的那個人動作很利落。張四寶倒在尿池子裏麵不住嘔吐。
那人上前奔臉踢了幾腳,張四寶鼻子被踢破了,眉弓豁開,血流得尿池子全是紅色。
“操你媽,你敢打我兄弟。”
那人用鋼管把張四寶胳膊打斷,然後揚長而去。
等張四寶渾身是血從廁所爬出來的時候,魏老六絲毫不在乎地一把抱住:“兄弟,誰打你的,跟我說。”
“老六,還是你仗義,幫我喊下我的兄弟。”
魏老六把張四寶帶過來的幾個人叫來,然後扶著張四寶下樓攔了輛車去醫院。張四寶現在身上沒案子,所以放心大膽地去醫院。
一路上別人要替換魏老六,被魏老六拒絕了。“沒事,四寶是我兄弟,我來扶著,沒事。”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午夜三點多了,張四寶掏出一疊子錢塞給魏老六,“別跟我爭,我今天渾身是血,肯定影響你生意,我來錢容易,你拿著。”
“四寶,你這是不把我當兄弟看,你敢給我,我立馬撕了。”
魏老六的話把張四寶感動得差點哭了。“老六,玩了這麼多年,城北玩的兄弟我覺得你最仗義,下次有事找我。”
張四寶打了輛出租車走了,他住的地方不定,今天住這裏,明天住那裏。
魏老六也走了,他到了一家半夜還營業的清真飯館,熟門熟路地進了一間包廂,裏麵早就等了兩個人,肉包子和大海。肉包子矮胖矮胖,一臉的橫肉,大海長得很凶惡,眼角斜吊著,個子魁梧壯實。
“怎麼樣,動手的時候,那個傻比沒看到你吧。”魏老六問。
“放心,他沒看到,我幹得很快。”
“哈哈,那個傻比一路上還一個勁謝我呢,操他媽,看不起我魏老六的,遲早我要收拾。”
“他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吧。”
“不會的,放心喝我們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剛剛打了孫勇的兄弟,隨便想想也想得到是孫勇打的。”
“六哥,你這招真是絕了。”肉包子滿臉堆笑,他很會拍馬屁,其實打張四寶,然後引著張四寶和孫勇火並是他想出來的。
“來,為張大哥和孫大哥舉辦的本市城北散打邀請賽圓滿成功幹杯。”
三
第二天一早,張四寶的弟兄就帶著砍刀、棍棒把整個城北的娛樂場所、飯館過了一遍。道上的都說,張四寶現在混得很抖。到了下午,道上基本上傳開了。這主要是張四寶約了架,要孫勇出來見他,不然見到孫勇的人,見一次打一次。
道上的紛紛傳話出去,暗自議論著這次有好戲看了。
二拐是在家裏收到的傳呼,然後他下樓回了電話。二拐一直很窮,所以家裏也沒裝電話。他回完了傳呼上樓把門一關,臉上顯然有點驚慌。
“亮子,操他奶奶的,出,出事了。”
“咋了,你慢慢說。”
二拐把電話裏麵自己朋友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張四寶的人正在滿城北地找李明亮。這時候大家還不知道張四寶被人打了,所以二拐的朋友也沒說原因。
他的朋友最後是這麼說的:“張四寶現在是條瘋狗,你們暫時避一下。”
“操他媽,趕盡殺絕啊。”李明亮一腳把地上的酸奶瓶子踢飛,瓶子裏麵裝了滿滿的煙頭,頓時煙頭和煙灰直飛。
“亮子,張四寶這次真他媽的賤,他就是想惹事。”
“你們在家呆著,我出門一趟。”李明亮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走。
“你要辦什麼事,我幫你出去辦吧。”扁頭說。
李明亮剛下樓,馬上上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
“這是張偉。”李明亮介紹了一下。
二拐和扁頭冷冷地看著張偉,他們兩個都知道李明亮就是為了幫張偉求情挨打的。
“李哥,外頭在找你。”
“我聽說了。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孫璐告訴我的,她說你身上有傷,肯定住在朋友家裏。”
李明亮心裏想這個地方看來不能住了。
“你們三個在屋裏呆著,我下樓一趟,馬上回來。”
李明亮找到門口小賣部打了個傳呼,這個傳呼號可以語音留言。“先生,請問機主姓名。”電話裏麵傳來傳呼台小姐嗲嗲的假嗓子,不知道怎麼回事,扁頭特別喜歡聽這種假嗓子,有時候沒事幹的時候就打傳呼台玩。
“李光耀。”這個名字是孫勇在商場裏麵順手牽羊偷了個錢包裏麵身份證上的,他們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身份證。當時辦傳呼需要提供身份證。當時看到身份證上的名字,孫勇還和李明亮幾個逗樂,說運氣好,偷了新加坡領導的身份證。
“請問先生想留言嗎?”
“留言就說張四寶在找麻煩,我被他打了,二拐家不能住了。”
“好的,您的留言是:張四寶在找麻煩,我被他打了,二拐家不能住了。請問還有其他留言嗎。”
“沒有了。”
李明亮掛了電話,掏出零錢買了包三五煙,撕開後一邊抽一邊上樓。抽第一口他就發現煙是假的,李明亮怒火中燒地把煙卷扔了,正想回頭找小賣部算賬。這時樓下走上來兩個人,樓上也走上來兩個人,手裏都掂著棍棒、砍刀。
“操你媽!”李明亮大吼一聲,扶著樓梯扶手一腳踹了過去,樓下的一個掄鐵棍的被應聲踹倒。
另外一個人一刀劃破了李明亮的褲子。
這時樓上的兩人也在往下跑,李明亮上前攥住樓下那人拿刀的手,一個肘拳打在他麵門上,把他打得鼻血直冒。
這時樓上門開了,就看二拐和扁頭一人舉著砍刀,一人掄著鋼絲鎖衝了下來。三個人七手八腳把這四個人打倒在地,然後踩住一個人脖子問:“你們幹嘛又過來打架,老子前幾天已經被打了一頓,夠他媽的吃虧了,想騎在老子頭上拉屎是不是?”
被踩著的那人說不出話了,李明亮把腳稍稍鬆開,那人大喊一聲:“你個臭傻比。”
二拐一刀砍在他腰上,刀鋒砍破了他身上的夾克,砍刀很沉,砍得肋骨哢嚓一聲斷了。
扁頭掄著鋼絲鎖兩三下把他砸暈了。
“還有個人呢。”李明亮猛地回過勁來。
“我們沒讓他下來。”扁頭說。
“快去喊他,這裏破了,得趕緊走。”李明亮本能地覺得這四個人隻是過來望風的,沒想到李明亮單身下來了,他們仗著人多就想先把李明亮放倒。
扁頭回到房間拉上張偉,四個人迅速跑下樓去。李明亮讓張偉站在路上攔了輛車,然後四個人鑽了進去。
“上哪兒去。”
“師傅,先給你五十,你就繞著這個小區兜圈子。”
出租車司機一頭霧水。出租車繞著小區兜了七八圈,這個小區不大,是一個機電設備廠的家屬區。繞了幾圈,李明亮往路邊一指,就看到小區門口停了幾輛麵包車。邊上站著三三兩兩的小青年,個個麵目凶惡,後背都鼓著,一看就知道掖著長家夥。領頭的是張四寶那幫人中的二號人物,小四眼。
小四眼姓陳,平時梳著分頭,看上去清秀斯文,但打架凶悍遠遠超過常人。十四歲那年用軍刺連捅三個人,其中一人差點被捅破肝髒。事後,小四眼一戰成名,勞教兩年後跟著張四寶後麵混,是張四寶身邊最能打的人物。
據說小四眼和張四寶原來就認識,隻是不跟著混。後來張四寶花錢把他辦成了勞教,不然正常判的話,他至少要蹲個五六年。
李明亮心裏暗自慶幸,剛才幸虧跑得快。
幾天後,張四寶放出話來,要和孫勇全麵開打。誰幫孫勇就連著一塊打。道上紛紛議論,這次不死人看來是不算完了。
李明亮這幫人也打聽清楚了,張四寶被人打了,但打得不重。李明亮問過張偉是不是他打的。
“我用我父母的健康賭咒,我沒打他。”張偉說。
李明亮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操他媽,有人存心挑事。”
一連過了大半個月,道上風平浪靜。道上的人說孫勇這次完了,看來體育場這片以後就是張四寶的天下了。很多小賊紛紛投靠,那些以前和張四寶有過衝突的團夥現在都收斂起來,不想再有什麼衝突。還有的找人說和,甚至願意花點錢,把以前和張四寶的過節抹掉。
用一句時髦的話說,張四寶現在如日中天。
就在一個月後,如日中天的張四寶被人捅了,送到醫院搶救了一整夜,輸血三千毫升。張四寶醒過來第一句話就說:“我要宰了那個張偉。”
事發經過非常突然。那天晚上張四寶帶著幾個小賊去紅粉佳人舞廳玩,魏老六給扯了個皮條。張四寶在包廂裏麵上了一個新來的妹子,這個妹子身材高挑婀娜,張四寶要了她三次。
等到張四寶出了包廂已經淩晨三點了,張四寶帶過去的那幾個小賊趴在吧台上睡覺。張四寶摟著那個妹子一搖一晃腳步發飄地走過來一人踹了一腳。
“四寶哥。”
“哈哈,等著急了吧,過會兒去喝酒,完了開個房間讓你們也享受享受,這個妹子不錯。”
“四寶大哥,那我可要加錢了。”那個妹子捏著喉嚨裝作嬌羞的樣子說。
“沒問題,哈哈,市裏玩的都知道,我張四寶在兄弟身上花錢從來不在乎。”
“謝謝四寶哥。”那幾個小賊激動地搓手,眼睛朝著女人的胸脯和雪白的大腿上看。
七八個人走出舞廳,然後搖搖晃晃地去酒店開房間。從後麵開過來一輛麵包,車門一拉,李明亮笑得很燦爛地從車裏伸出一支土槍。這是那種裝鐵砂的土槍,近距離威力驚人,槍管被鋸成尖尖的斜角,這樣槍管能捅人。
“四寶哥,最近可好?”
“亮子,我給你一萬塊,我和你的事情一筆勾銷。”
“好啊,謝謝四寶哥。”李明亮笑嘻嘻地說。
二拐、扁頭、張偉拉開另一邊的車門下了車,三個人用刀逼著那幾個小賊把刀扔到地上。深夜的街頭,鐵器掉落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音。
張偉走到張四寶後麵,嘴巴貼著張四寶的後腦勺說:“四寶哥,你不是也想找我嗎。”張四寶個子比張偉矮,張偉頭低著說的,張四寶腦袋上腦油味直衝鼻子。
話音剛落,張偉閃電般地擰住張四寶後脖子,把張四寶按倒在地,然後拿刀狂捅:“你不是牛比嗎,你不是砸我家門嗎,你不是說逮到我就把腿筋挑了嗎,你還牛比啊!”
李明亮幾個人把張偉拉開,張四寶掙紮著要站起來,最後失血過多倒在地上。
“我操,你要把他弄死,我們幾個全得完。”李明亮說。他在暗自後悔今天不該讓張偉捅,沒怎麼捅過人的人手上沒有輕重。經常有人是天天打架經常捅人,但從來沒有把誰捅成過重傷。往往是第一次捅人的,一不留神就把人捅死了。所以道上經常有很牛比的大哥被剛出來混的小孩弄死了,不是那些小孩存心要把人往死了打,而是不知道控製,所以就出了人命。
看到一地的血,張偉也醒過神來,幾個人拉住驚呆了的張偉,然後鑽上麵包車走了。
一路上麵包車司機心裏不停叫苦,嚇得渾身哆嗦,但不敢說出來。剛才二拐下車的時候順手把他車鑰匙拔了。麵包車拉著李明亮幾個到了城東,然後在一個五星級酒店門口停下,李明亮下車之前說了一句:“哥們,別多事,你的車牌號我記得。”
當時B市淩晨出租車不好找,所以李明亮才讓麵包車拉著他們到賓館,一般賓館門口都能找著出租車。一路上他們連續換了三輛出租車,最後才讓車停到南郊的一處平方區外麵,四個人步行回到住處。
那幾個小賊攔了好幾輛車,但一看地上的血都不敢停。最後還是站在路中間把車攔下來的,車停下之後,一把刀就逼住了司機。
“哥們,我今天就拉著這麼多錢。”
“不是劫你道,趕緊拉著我大哥去醫院。”
早上,小四眼和其他人趕到醫院,另外道上混的知道消息的也來了不少。那天累計不下兩百人到醫院。
張四寶一睜開眼睛,小四眼就問是誰幹的。張四寶說話聲音很小,小四眼貼著他嘴上聽,然後扭頭過去對著其他兄弟說:“大哥說了,他要宰了那個叫張偉的,發動道上的兄弟,找到這個人。”
四
小四眼這個人在道上名號並不是很響,但卻是個絕對難纏的角色。因為他隻跟著張四寶混,所以誰惹著張四寶,也就是惹著了小四眼。
一般道上偷的都不打架,但身邊肯定有幫他們打架的。賊和賊之間也有地盤的劃分,如果有超過地盤亂偷的,肯定會引起群毆。打來打去大家都偷不成,最後隻能找人說和,地盤就是這麼劃出來的。所以地盤的大小一方麵和背後的勢力有關係,這些勢力包括了官員勢力。有時候打得太凶,官員也就出麵把事情按住了。另一方麵就和手底下的夠不夠凶狠有關,一次把對方打怕了,也就不敢來你的地方偷。
體育場這邊集中了好幾個服裝批發市場,來來往往的商戶都是拿袋子裝錢,所以體育場絕對是市裏麵賊的天堂。而張四寶能夠在這一片站住腳,和小四眼的凶悍肯定不無關係。
那麼當地的公安為什麼不把張四寶這夥人掃平呢?這裏麵有很多原因。如果把張四寶掃了,要是再來一幫不熟悉的賊,發了大案子抓都沒地方抓去。留著張四寶這群賊有個好處,一旦有個什麼案子,或者要嚴打什麼的需要找人充數,直接找張四寶要就可以了。
另外一點也很重要,真正有錢的商戶張四寶這夥人絕對不會偷,因為數額巨大就在市裏麵掛了號,到時候就沒法在這片偷了。
留著這幫賊還有個好處就是防止搶劫。因為不在道上混的,很難認出誰是賊,誰是幹大買賣的。幹大買賣眼神不一樣,眼睛一掃就能看出來。這樣一旦出了搶劫案,公安可以通過盤踞體育場的這幫賊找線索,香港電影裏麵管這個叫線人。
但現在張四寶被打,小四眼就肯定得急眼。因為這片是塊肥肉,如果別的盜竊團夥覺得有機可趁,那體育場這片就熱鬧了。
小四眼雖然名號不顯眼,但在張四寶團夥中是絕對的二號人物,所以張四寶這次住院,小四眼開始打理團夥裏的事情。
連續數日小四眼懷揣一支發令槍改的自製槍帶著飛機、雲雲幾個人滿世界找李明亮等人。飛機和雲雲都是小四眼獄友,飛機長得跟麻將牌一樣,短粗脖子,滿臉橫肉。雲雲長得很秀氣,臉特白,長發飄飄的,曾經掂著砍刀狂攆老顧幾條街。
當時老顧的團夥還是盤踞體育場一帶絕對的霸主,沒想到被小四眼和雲雲兩個一夜之間給辦了。後來老顧帶人組織了幾次對小四眼和雲雲的追殺,事情越來越大,兩邊的團夥都重傷了數人,頭目負案在逃。最後上麵的勢力開了個會,B市深藏不露的大哥忠哥發了話,兩邊都偃旗息鼓。
忠哥的勢力在B市根深葉茂,B市九十年代中期開的人間仙境夜總會就是忠哥的產業。此人通吃黑白兩道,據說親戚中有兩人高踞市委常委。
此後雖然老顧讓出了體育場這片地盤,但一直對小四眼和雲雲兩人恨得咬牙切齒。而這一架也讓雲雲一舉成為了市裏麵北邊響當當的人物。
老顧在桑拿房蒸汽裏麵摸著背上的傷口說:“小四眼和雲雲那兩個傻比,總有一天非把丫給廢了。”
後來這話傳到雲雲耳朵裏麵,雲雲潛伏在老顧姘婦家樓下,老顧下樓正好看到雲雲,老顧很得意,他看到雲雲是空著手的。上去七八個人想要把雲雲放倒,雲雲一掀西服,從腰上拽出五根雷管拴在一起的捆子,誰都不敢再動了。
“上次你跟別人說誰是傻比?說給我聽聽。”雲雲一口煙噴到老顧臉上。
“我是傻比,我是傻比。”老顧滿臉堆笑。
事後老顧出了一身冷汗,“操他媽,都是瘋子。”自此老顧再也沒找過張四寶團夥的事。
小四眼聽說了這個事,問雲雲,要是老顧不尿你,那真炸他?
“靠,誰想真炸,這玩藝也就嚇唬嚇唬沒膽子的,真有膽子的,你拿槍管頂腦袋上,照樣牛比。”雲雲笑得很燦爛。
如果不認識和不熟悉雲雲底子的人,很難將其和那個混跡於道上,而且在城北有點名氣的混混聯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