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檔案、日記、筆記(3 / 3)

你先把菱稱上來,陸小姐說。

你先把錢放下來,船農說。

我放了錢你不稱菱怎麼辦?

我稱了菱你不給錢怎麼辦?

錢三官在這邊茶坊裏笑起來,這時候吃講茶的雙方都到了,他們向錢三官致意,說,錢少爺,有勞你的大駕了。

錢三官說,坐,坐吧。

大家坐下來。他們向錢三官說自己的道理,說對方的不是,錢三官擺擺手,吃茶,他說,吃茶。

大家聽他的話,都吃茶,茶是上好的龍井茶,喝到第二開,已經很有滋味,他們互相仇視地看著,然後又求助地看錢三官,他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快要爆炸了,錢三官卻依然擺手,說,吃,吃茶。

吃茶。

吃茶。

終於把茶吃得淡了,錢三官向他們看看,說,怎麼樣?

他們想了想,可以了,他們說,覺得心頭輕快,再沒有什麼委屈,可以了,他們說,錢少爺,可以了。

走出茶館的時候,撥開烏雲,太陽出來了,他們向錢三官致意,謝謝錢少爺。

錢三官說,不用謝。

林老板也在門口躬送,錢少爺,慢走。

等到錢三官慢慢地從錢少爺變成錢先生的時候,吃講茶的儀式越來越少了,但是大家仍然請錢三官替他們調解矛盾。錢三官一直坐在靠窗沿河的老位子上,他總是一如既往地請大家吃茶,他擺著手,說,吃,吃茶。

於是,大家吃茶。

吃茶。

吃茶。

等到茶吃得淡了,他們站起來,說,謝謝錢先生,然後心平氣和地走出去,什麼想法也沒有。

等到錢三官慢慢地從錢先生變成錢老伯,他仍然坐在六福樓的老位子上吃茶,大家說,錢老伯,他們……我們……

錢三官說,吃,吃茶。

於是,大家吃茶。

吃茶。

吃茶。

等到茶吃得淡了,他們站起來,說,謝謝錢老伯,他們走出去,這時候外麵的世界陽光燦爛。

錢三官從十七歲坐到七十七歲,始終是這個固定的位子,後來河對岸人家的陸小姐已經不在了,再後來河對岸的房子也沒有了,錢三官整整坐了一輩子,終於有一天,錢三官覺得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再也不能在六福樓這個靠窗沿河的位子繼續坐下去,錢三官寫了一份遺囑,過了不久他就走了。

錢三官的兒子錢繼承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父親有遺囑的,這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錢繼承回想小時候奉母親之命到茶坊叫喊父親回家,他看到父親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吃茶。

——摘自《六福樓》

之十:

張利平今天說了一句話,他說,新的東西一定是在撕毀舊東西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我一直在想這句話。

爺爺生前,一直念念叨叨。他說,當一個人走了許多路,經過了許多的地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變化,了解了光怪陸離的世界,他回到了原來的出發點,他總是希望那個地方,仍然是從前的樣子,那裏仍然彌漫著他記憶中的氣息。

這也許是一個美好的但無法實觀的願望。

可能張利平的話是更接近真理的。

之十一:

我要回去了,回到我生長生活的那個地方,但是我會永遠記得茶館裏的那位老人。

筆記部分

張利平筆記

之一:

朱棣文教授在獲諾貝爾獎後回到故裏,人們告訴他,他家的老宅已經在三年前拆除了,朱先生開玩笑說,我應該三年前就得獎的呀。

之二:

塞薩爾的這一正在挑大姆指的作品稱“是”。它是通過德方斯钜門的三條軸線中偏北的一條,昭示著法國雄視二十一世紀的決心。塞薩爾從六十年代開始把大拇指作為創作的素材,一直領導法國的雕塑界。這一作品無論對於最近默默無聞的塞薩爾,還是對於法國政府,都是很合適壓軸作品,xx也采取羅丹在蒙帕納斯的雕塑巴爾紮克像那種誇張的後仰姿勢,更以十二米高、十八噸重的钜大體量傲視著周圍的一切。

——摘自《世界城市環境雕塑》

之三:

街上的石塊,和人家的建築,處處的環橋河水和狹小的街衢,沒有一件不在那裏誇示過去的中國民族的悠悠的態度。這一種美,若硬要用近代語來表現的時候,我想沒有比“頹廢美”三個字更適當的了。

盤門的位置是蘇州城西南角略東,由我的住處向南略偏西行過瑞光塔東側,穿過一些貧苦人家和小菜園,約莫十幾分鍾就可以到達。那裏沒有一點新風氣息,登城一望,南也許是蘇州跨度最大的吳門橋,橋下是環城河,河上布滿大小船隻;北,近處沒有繁華的大街道,沒有高樓,總之,有野意,也就有舊意,可以適於腳徘徊,心遐想。

“春明幾度風飄絮,不出盤門漫五年。”

——摘自《我說蘇州》

之四:

上海外灘,一張長椅上,坐三對戀人,他們旁若無人地擁抱、接吻,一個巡邏的老人走過,他對他們喊著:公共場所。注意動作。但是戀人們並不聽他的。

之五:

北京舊城是我國著名的文化古城,悠久的曆史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存、曆史地段和革命文袖。嚴謹的城市格局、宏偉的宮殿、秀麗的公園、蜿蜒的水係、整齊的胡同、幽靜的四合院,反映了北京舊城與眾不同的風貌特色。對北京舊城的保護,就是要繼承和發揚優秀的曆史文化傳統,這是我們這一代人和後代子孫肩自的曆史使命。

——摘自《北京規劃建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