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生氣地嘀咕了幾句。
你這個人,難搞的,女人說,她也生氣了,剛剛說要桔子,桔子來了又不要,你要什麼?
東家又嘀咕,女人說,沒有的,香蕉沒有的。
我要吃香蕉,東家含糊不清的口齒突然清楚了,我要吃香蕉。
我沒有時間幫你去買,女人攤著兩隻手向愛玲和小寶說,站也站不起來,還疙疙瘩瘩,要這個要那個,我是不高興的。
走吧,愛玲說,她是保姆。
我寧可在鄉下,小寶說,我也不要做保姆的。
你不懂了,愛玲說,保姆也不壞的,工資很高的,服侍病人工資很高的。
我是不高興的,小寶說。
你不懂了,愛玲說,有的人做保姆做出福氣來的。
我不要什麼福氣,小寶說。
你本來就福氣,愛玲說。
你才福氣呢,小寶說,我走不動了。
歇歇,愛玲說,擔子放下來歇歇。
——摘自《描金鳳》
小金看到紅花的時候,他很高興,紅花呀,他說,又看見你了。
紅花向他看了看,她的臉有點紅,但是她沒有想起小金來。
你是誰?秀珍說,我們好像不認得你。
咦,小金說,怎麼會不認得我呢?
紅花有些不好意思,她說,我,我,我的記性特別不好,經常會忘記人的。
你不要是亂搭腔的人吧?秀珍說,現在外麵的騙子,就是假裝認得你,就上來騙了。
怎麼會?小金笑起來,我又不是騙子,我以前在鷹揚巷的工地上見過你們的,你們那時候——
鷹揚巷?秀珍說,哪裏是鷹揚巷?我不認得的,找們根本就沒有去過的。
怎麼會?小金說,鷹揚巷就是前麵那條路,不過現在沒有了,拆了,變成另外一條路了。
沒有了的路,你還說認得我們,秀珍說,你這一套,我們見多了。
小金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的,他說,我真的不是的。
不是什麼?秀珍說,不是騙子?不是騙子你心虛什麼?
我沒有心虛,小金說,我一點也不心虛的。
不心虛你臉紅什麼?秀珍說。
我又不是騙了,我臉紅什麼?小金說,我是認得你們的,你叫紅花,你叫秀珍,他說,我知道的。
紅花點了點頭,說,我記起來了,是,見過的,那時候我們在鷹揚巷揀東西,人家要打我們,他來幫我們的。
是的是的,小金說。
幫什麼呀?秀珍說,他們都是一夥的,他們是老鄉呀。
老鄉歸老鄉,小金說,我是叫他們不要凶的,你們忘記了?
我是忘記了,秀珍說。
我記得的,紅花說。
嘿嘿,小金開心地笑了笑,他盯著紅花看了又看,嘿嘿。
紅花有些不好意思,頭低了低,又抬頭看看小金,又低了低。
你幹什麼一直盯著她?秀珍說,你幹什麼老是看她?
嘿嘿,小金說,我沒有呀。
我們在找工作,紅花說,這裏有介紹做保姆的,我們想去,你說好不好?紅花問小金。
小金看了看紙上的介紹,他說,難說的,做保姆也要看運氣的,有的人家好,你就運氣,有的人家不好,你就倒黴。
不好會怎麼樣呢?紅花說。
怎麼樣?小金撓了撓頭皮,想了一想,說,比如說吧,有一家人家,家裏有全自動洗衣機的,本來自己都是用洗衣機洗的,衣服往裏邊一放——
我曉得的,秀珍說,衣服往裏邊一放,按一下按鈕,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幹了。
是這樣的,小金說,很方便的,但是他們家請了保姆以後,就不用全自動洗衣機了,他們一定要保姆自己動手洗,衣服被子都要叫她用手洗,這樣的人家就蠻壞的。
唉,紅花說。
不過也有好的人家,小金說,那樣的人家就拿保姆當自己家的人一樣的,同吃同住都是一樣的。
唉,紅花說,碰到這樣的人家就好了。
你們幹嗎一定要做保姆呢?小金說,可以做的工作很多的呀。
哪裏很多?紅花說,要麼就是飯店的服務員,要麼是舞廳的什麼,那樣不好的。聽說做飯店服務員就要陪客人喝酒,做舞廳就更那個了,我們小會的。
我們不會喝酒的,秀珍說,爵說,那樣名聲也不好聽,我們不做的。
這倒也是,小金說。
他們站了一會,又看了看其它的招聘廣告,一時都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秀珍說,你現在在哪裏呢?
小金說,我仍然在工地上。
工地上不要女人的,秀珍說,是小是?
是的,小金說,其實也可以要的,比如做飯,打掃打掃衛生,現在我們的工棚裏,就像是豬窩狗窩,走進去臭哄哄的。
嘻嘻,紅花笑了。
燒飯打掃衛生?秀珍說,你想得蠻美好呀,等於是請保姆了,打工的人再請保姆,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的,小金歎息了一聲,說,我隻是想想罷了。
嘻嘻,紅花又笑笑。
這樣你們就能和我一起了了,小金說,我就能天天看到你們了。
秀珍看了看紅花,紅花的臉又紅了,你看我幹什麼?紅花說。
我又沒有看你,秀珍說。
其實也蠻好的,紅花說,你們許多人是吧,許多人湊起點錢來,也一樣的呀。
小金興奮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了,他歎了一口氣,說,可惜我要回去了。
幹什麼?紅花說。
我要回去了,小金說,我要回去了。
是不是,紅花看著他的臉,是不是家裏,家裏人有什麼事情?
唉,小金說,我要回去了。
你還來不來?
我,小金說,我要來的。
你還要來的?
要來的,小金說,我喜歡這裏的。
可是等你再來的時候,秀珍說,這裏都不一樣了。
是的,小金說,我曉得的,肯定都不一樣了,但是我仍然要來的,我仍然是喜歡的呀。
這時候,裝家具的卡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