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集聚在一個相對狹小的地理空間裏,一旦達到某個人口密度的標準,此地便被命名為“城市”。放長了眼光來打量,這個變化趨勢在全球範圍內迄今依然有增無減,“城市化”大潮不可阻擋。
看來,人還不單單是所謂的社會動物,而且還是“傾向於集聚”的社會動物。倘若問:為什麼普天之下,人都喜歡往城市裏湊?文化和文明方麵的理由我說不好,經濟上的動力看起來直截了當——城市創造更高的收入。
以2010年有一次到訪過的東京為例。大東京的人口聚集程度早就令人印象深刻,在僅占全日本4%麵積的空間裏聚集了25%的人口。不過,這個全球第一大城市的經濟聚集程度更甚:該年度東京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7.2萬美元,高出日本全國平均值67.4%。這樣算下來,大東京一個地方就占日本總產出的40%。
其他大城市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據2004年的統計,大阪人口占日本人口1.6%,但經濟(以國內生產總值為參照,以下簡稱GDP)占4.1%;倫敦人口占英國人口11.8%,經濟占13.3%;紐約市占美國人口2.3%,經濟占3.5%;芝加哥人口美國人口占0.92%,經濟占1.25%;洛杉磯人口占美國人口1.3%,經濟占1.68%(把這三大美國城市加到一起,人口占全美4.52%,經濟占6.43%);多倫多人口占加拿大人口13%,經濟占14.4%。發展中國家好像也是如此,如墨西哥城的人口占全國19%,但經濟占20%。世行行長佐立克還提供過一個更為誇張的例子:35.7%的埃及人口聚集在隻占全國土地麵積0.5%的首都開羅,但產出的GDP卻超出了全國的一半!
最後的這個例證,就寫在2009年世界發展報告(《重塑世界經濟地理》)的前言裏。那份報告的主題,正是經濟發展和財富分布的地理不平衡:人口、生產和財富向城市、大城市和發達地帶聚集和集中。讀者可不要被“重塑”這類詞彙迷住了,似乎人們動不動就可以“打造”出一個新世界來。正好相反,差不多一代人以來的研究成果顯示,不論有多少人偏好於“更平衡的增長”,全球範圍的證據卻表明,人的經濟活動所包含的邏輯就是在流動中聚集,然後再流動、再聚集,直至人口、經濟和財富在地理上集中到一個個麵積奇小的地方去。
這正是“城市化”本來的含義。講過了,城市總以人口密度來定義。至於人們為什麼喜歡——不喜歡也一樣——向城市聚集,上文提供了理解的線索,這就是經濟聚集甚於人口聚集。這麼想吧:開始興許是安全或其他隨機的原因促成了人口聚集,但人們隻要發現人口聚集有利於經濟增長,聚集到一起有利於增加收入,聚集與再聚集的增長引擎就發動了。
如果經濟聚集度高於人口聚集度,那麼除非有越不過去的屏障,就一定還會吸引更多的人口聚集。仍以大東京為例,聽當地行家介紹,早在30年前,不少人就抱怨這個天下第一大都會的人口太多、空間太密、承載力不堪負荷。有關的立法和政策,也在很長時間裏圍繞“東京疏散”、“更平衡增長”的思路推進。可是,幾十年時間過去,實際趨勢還是聚集度在增加,因為東京的致命吸引力還是揮之不去,“向東京聚集”的進程還是勢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