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入了一間幾乎是純白色房間,內裏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上擺放著筆記本電腦和錄音設備的桌子,以及在桌子兩側對向擺放的椅子。
其中一把空著的椅子是我的,另一把則坐著一位包裹掩飾男人,他用兜帽把自己的臉隱藏在陰影之下,即使在光線並不強烈的室內,他還戴一副墨鏡,唯有那幹燥破裂的嘴唇和下巴上亂糟糟的胡茬訴說著他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
麥子稱呼這房間為陳述室,可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更像審訊室。她示意我坐在那人的對麵,我坐下並對她投出求助的目光,可得來的隻有她向陽花一般的笑容。
“這樣就行了嗎?”
我試探性地問,麥子按下了錄音設備的按鈕,但依舊笑而不語。她的微笑確實讓我從茫然失措的狀態下平靜下來,整個人進入了聆聽者與記錄者的狀態。
檔案編號:S0001—攝像頭
陳 述 人:錢糧臣
陳述時間:2026年4月22日
記 錄 人:實習檔案員孫陌
以下內容為過氣網紅錢糧臣的陳述,內容有關於其從事自媒體行業的一段經曆。
陳述開始。
“那麼你就是這個檔案館的檔案管理員?怎麼看起來傻乎乎的?該不會還在實習期吧?
我懂,我都懂。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嘛,想你這個歲數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經不錯了,哪怕是成天和一堆沒人關注的鬼怪故事為伍,也好過回老家種地不是?
當年我畢業後求職也很不順利,當社畜待遇差,工作累,不自由,還要看老板的臉色,去創業又沒有那個資本,所以我才會走上現在的這條路。
你看短視頻嗎?就是閃音快腿什麼的?D站你總上過吧?”
我搖頭表示否定。
“難怪你沒認出我。沒想到現在還有不看短視頻的人,那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靠打膠打發時間嗎?”
我想開口反駁,但被陳述人打斷。
“說來你可能不信,前兩年我還是很火的,雖然最開始我隻是隨便搬運搬運視頻,發點電影片段剪輯什麼的,從沒想過做自媒體這行。發的視頻也是不溫不火的,完全沒什麼人看。
可是命運就是這麼奇妙,那天我下樓想去街對麵的便利店買包煙,就在我穿過馬路後一隻腳剛剛踏上甬路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我回頭一看,馬路上已經一片混亂,一輛BYD撞在路邊的護欄上,除了保險杠掛彩以外其他部位還算完好,可它旁邊不到一米處還有一輛整個翻轉的特拉斯。
這輛車就慘了,它的安全氣囊完全沒有彈出,車身的碎片濺了滿地,還好駕駛員係了安全帶。我看向那個倒黴蛋時他正倒吊著懸在駕駛室裏,身上滿是被飛濺的玻璃碎片的割傷,鮮血還在順著他耷拉的手臂不斷滴落,那樣子讓我想起了屠宰場裏掛在鉤子上的生豬。”
“那你去救他了嗎?”我問。
“救他?你傻了吧?”陳述人伸出食指在麵前晃了晃,露出了興奮的神情,仿佛回憶起了往日榮光。
“我看到這一幕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掏出手機!沒錯,這就是我們自媒體人的流量敏感度!我把這一切全都拍下來了,為了拍得清楚點我還調整了焦距,特意給那個生豬一樣的倒黴蛋來了一段特寫。我甚至清楚地看到了那家夥染滿汙血的嘴唇還在無力地張合,並且他還很配合一樣地把頭看向了鏡頭。
現在想想,他當時可能是發現了我,正在向我求救。
可當時我完全沒意識到,隻顧得拍攝這第一事發現場。也好在我如此專注,因為就在五秒之後,我的鏡頭裏便被火焰填滿。火著得很快,幾乎一瞬間火焰就如萬條毒蛇一般把那人死死纏住,他掙紮了足足三分鍾。
我覺得他應該堅持了更久,可惜濃煙遮蔽了我的視線。我真後悔當時我沒勇敢一點,走近一些把那個倒黴蛋人生中最後的幾秒全都記錄下來。
不過這也就夠了,視頻發布後我火了。
當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火,那個視頻的播放量在短短半小時內便突破了八千,我也因此擁有了最初的些許粉絲,當然最重要的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