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很久,等那個人背著樓道裏的光進來的時候他清晰的看見了楚墜星眼裏隱隱閃著的淚光。
他像是沒有料到他被吵醒,怔愣一瞬才張口道歉,嗓音有些幹啞發澀。
肖彥想問他發生了什麼,可是話到嘴邊不知怎麼的就說不出口,在舌尖轉了個圈變成了點頭的動作。
他沉默著翻了個身,另一個人張口半響不知道說什麼轉頭去收拾東西,即使動作放輕也難免會有窸窸窣窣的細微摩擦聲。
沉浸一會之後響起腳步聲,他似乎是背著包出了門。
他朝校園門口狂奔,邊跑邊拿出手機想打車,許是因為深夜的原因沒有多少車輛,他等了會等的不耐煩幹脆取消了往醫院跑。
等到終於看到一片燈火通明,他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上跑,氣還沒喘勻又挨個找找房間號。
他頭腦從在宿舍時掛了電話起就是亂的,剛才跑的時候夜裏的涼風撲在他臉上把他凍了一個哆嗦才冷靜下來。
他推開門去,緩緩的眨了眨眼——從剛才起就是幹澀的眼眶即使現在情緒翻湧也無法分泌出什麼來緩解。
剛才就發涼的手像是現在才開始血液循環,從肢體末端傳來微弱的麻意。
床上躺著上周末還興衝衝給他做飯的母親,她抬眼看了眼他,眼睛彎成了月牙:“星星,來,到媽媽這來。”
蘭桐安的頭發已經被剃光,還有些地方不算平整,一看就是他那粗枝大葉的爸爸的傑作。
他緩慢的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著她附上他的手張了張口,艱難的撥動聲帶:“媽。”
他這一聲像是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剩下的話盡數落入腹中,其實如果真讓他說也不知道說什麼,無非是些不痛不癢的關心罷了。
蘭桐安像安慰似的,輕聲細語的詢問他在學校的近況,又輕輕拍了拍埋怨似的朝著身後丈夫看了眼:“你看這孩子,我就說住校不行你還非說要把他送到學校去,看看,又瘦了。”
楚墜星眼眶有點酸澀,他低下頭看著母親握著他的手——還是如同之前一樣柔軟,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些什麼痕跡,四十歲的人皮膚還如同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嗯,媽,那我搬醫院來跟你們住幾個月。”
蘭桐安愣了一瞬,隨即失笑:“不用,你不是說你們要考試了嗎,好好複習,但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她這樣勸,楚墜星應著,回去就提交了暫時走讀申請。
說是搬到醫院,其實床鋪緊張,大部分時間都是搬著幾張椅子充當床鋪。
蘭桐安看著心疼,卻又拗不過他隻得作罷。楚墜星幾乎是每天一下課就往醫院跑,空餘時間都拿來寫那些堆成山的課後作業。
即使是這樣病情也還是控製不住的惡化,某天楚墜星在醫院拉著他媽抬頭無意間看到他爸頭頂的幾片白發時才恍然,他爸像是一夜之間蒼老。
饒是鋼鐵般的人也會有控製不住的情緒崩潰,在一次肖彥回宿舍時看見的就是蹲在宿舍門口的楚墜星,抬頭時眼裏還含著淚。
他沒有多問,拉起他帶著他回了宿舍。
楚墜星張口時嗓音還帶著哽咽意味,人總是在脆弱的時候下意識的想尋找可以依靠的,或許他潛意識裏早就已經有點把他當成自己的依靠。
肖彥天生有點情感缺失,也正是那些豪門世家所需要的。饒是如此他此刻也想去撫上他的頭,這個想法彈出來的時候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接下來的兩天楚墜星沒敢再去醫院,處於一種糾結中。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怕每天看著日漸蒼老的父母,那種生命流逝無法抓住的感覺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恐慌。
他才慢下來,但依然不敢鬆懈,開始自學後麵的並跟他同桌請教,他需要太多的時間。
他看著窗外灑下的陽光,又要過去一天了,求你,慢點吧,再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