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在西充起義前後的這一段經曆,昌臻老法師在不同的時間環境裏,麵對不同根基的人講過數次,因而在史實基本相同的大背景下,老人有粗細之講,斷續之講,略講等,在細節處稍有出入,然而這並不影響史實本身。在下麵將要向大家展示的是老人在圓寂前,最後一次極其詳細地講述自己在西充起義前後的心路曆程,及自己的體悟。老人邊吃飯邊和侍者講述,在輕鬆的聊天中,開示自然呈現其中,昌老的衣食住行,無不是在弘法。
以下是2008年侍者能慧、隆順,在照應老人吃飯時的對話(根據兩個時段的錄音記錄):
能慧:家裏希望你老人家做什麼?
昌老:希望我以做好人為主。他們以儒學思想為主,窮則獨善其身,處亂世不要急於去求功名,我們當然功名心很切,看得到亂世,但是又舍不得放棄這機會,總想去試一試,自認為可以做得好。我又不想弄錢,還懂得一些如何做這些事情的道理,想去理論實踐。(其實)想的都是脫離實際的,不做不了解,想的都是空想。
做了三年,很不好做。我第一不要錢,又懂道理,我自以為必定做得好,必定受歡迎,當時是那樣想,當然做起來才知道,不是那回事。當然,我能夠保到命,沒有出大的問題,還是得力於我不想錢,我如果貪財的話,頭都耍到地下了。
那時遇到很多事情,國民黨的部隊,蔣介石的中央部隊,打了敗仗,都往四川跑,因為隻有這一條路。他們全套美式裝備,後勤部隊都很有錢,與地方部隊不同,後勤帶了美國的奶粉、壓縮餅幹等,還有盤尼西林,拿到市場上,可以賣黃金(的價),那些押運的當官的已經一路賣起走,邊賣邊逃。他們又不敢賣多,怕不好交代,他們想了一個辦法:經過一個地方,交給地方當官的,寫一個收據,拿一部分好處給你,你給他收據,他就好交代了。
在當時,對縣長是一個考驗,很多人都是在這個問題上遭起,那些東西很值錢,都是用大卡車裝起,是一個集團軍的後勤,他的辦法是你吃多他吃少,但是你要打收據條。
能慧:逃到西充縣後,他們想行賄你什麼?
昌老:西充不當路,當路是資中、內江,當時亂跑,各條路就都擠滿了。這種事不好處理,一個是自己會有貪心,想這一盤就完了,沒人理麻(成都方言清查之意。——筆者注)你,存僥幸心理。下麵的人都想我收,收了大家都有份。在這個關頭,(我)能過關,主要是:深信因果,認為靠這種發財是不可能的,做這種東西,果報是很不好的。事情會怎麼變,我們不曉得,由因果說話,我沒有拿,但要說服下麵的人是很難的一件事。
我倒希望下麵的人幫我守到那個攤攤,不能散夥,不然誰都維持不下去。最後,“過路的財神”都要過完了,好多人來找我談:這下一樣都沒有,人心思散,大家都要散夥。我當時有點怕,但心裏考慮,如果要團聚人要給大家一些好處。他們問我,我也沒有表態,但認為要看重這些矛盾問題了,最後來了一批軍大衣,很好的,我就把它接手了,造了冊子,打了條子,當時在崗位的人每人一件,分配時,也給我一件,我也要了。
後來,人民政府接管了,就有人檢舉,我當時還占了一個崗位,過渡時期的負責人,也被人檢舉了。我說好在東西都在,我帶頭退,按冊子退。這個當然容易解決了。如果當時把盤尼西林、壓縮餅幹、奶粉接收了,肯定就變黃金了,肯定就拿不回來了,(大家)拿到黃金就要跑了。
後來,經過“三反五反”以後,一個西充人,留用的,後入團參軍了,他給我講一件事情:“三反”運動有一個專案,剛解放的時候,西充三家銀行的金條子被人分了跑了。他們調查到(是)兩個人,死了一個,在逃一個,下不了結論。專案組提出了一個意見:找當時的縣長,可能要找他,這兩個人一死一逃,那麼那縣長應該是知情人。
當時我已經在財經學院工作了。他們準備到成都來抓我,就在這個時候,在逃的這個人抓到,押回交代,結果沒有我。審問的人認為不可能,說當時的情況,那個錢你們不交給縣長,你們敢那樣做?
當時從情理上說不通,以為他包庇我,要他交代。他說,這個人我們與他沒有往來,我們知道他很膽小,不敢跟他談,談了就幹不成。三家銀行,兩人負責,我們就先研究有好多金條,大家分好多。一天晚上就分了,當晚就離開西充,他(張縣長)不曉得,曉得拿我們也沒有辦法。
結果就給我洗脫了(罪名),我認為這是佛菩薩的加持,如果當時把我抓了,我曉都不曉得。那時(解放前夕),哪個管這些事哦。我遇到的難題多得很,管不了這些事,我們那裏的團隊多,當時國民黨還有兩個師在那裏。要解決你那個事容易,當時趙壁光,我們住到山上了,如果我們弄就遭起了。
他(趙壁光)懂軍事,他與地下黨有聯係,他感恩於我,是我把他保出來的。我當時很天真,認為他不會與共產黨有關係,他是民盟的人,民盟是被共產黨領導,他是川北地區策反委員會主任,我當然不曉得。
趙說他是陸軍大學畢業,國民黨師長,兵敗被俘,在押解途中,他逃跑了。我想,那時候,幾個集團軍垮,你幾個師長被俘,容易(得很)。但是根據國防情報,說他是叛變了,回到西充是伺機作亂。專員也很世故,他對我印象就很可以,他說,你是文官,但是現在要會武啊。我叫他派人來,我想辭職,他很同情我,說我是文人,後來我辭職打電話告訴他,他也不敢。縣長必須要政府任命,他領導我們,但做不了主。
我們這類人是不適合政治的,頭腦裏想的東西都很書生、天真。所以對趙,我想不到,後來趙跑了。(上峰)就拿我是問,懷疑我了,我把他(趙)叫來問,他說,活天冤枉,我絕對是兵敗被俘,逃脫的。我說,我沒有到前線去,這個事,你要找人證明,他說沒問題,南充好多軍長都曉得。不久他就找來了,證明是一同逃跑的。他兩條罪狀:1.兵敗被俘,我們這些就那麼天真,就相信他說的是真的;2.回到本縣潛伏伺機作亂。我說他一直當我們的軍事顧問,做戡亂工作。戡亂,國民黨先安內後安外。他當時確實是在協助我做工作,看到我敢正大光明地保他,當然責任有人負了。他們就把他送到了國防部,國防部當時也弄不清楚,摸不透,後來我問他咋出來的,他說:當然你的保條起了很大的作用,還有金條子。
民盟副主席,叫鮮英,西充人,是老牌師長。他是儒將,儒釋道精通,有著作,有學問,很有錢,重慶的公館就叫做特園,毛主席在重慶協商談判在他那裏住了幾天,宴請民主人士等,都在他那兒。他那裏特務都不敢去,他是四川的地頭蛇,不敢惹他。他很有錢,在重慶辦了一個嘉陵中學,一個巴蜀中學,掩護了很多地下黨員,他有他的一套搞法,他拿錢給國防部的頭目,就放了趙,那些人(收錢)膽子大,有保狀,弄錯了,有人抵(他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