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四川林學院撤銷。林學院的教職員工全部重新分配,分別到了不同的學校和崗位。
為了方便回成都看小孩,張耀樞在郫縣和灌縣(現都江堰市。——筆者注)之間,選擇了灌縣四川林業學校。他說:“我喜歡灌縣,那裏風景空氣都好。”
從1972年開始,張耀樞在灌縣林業學校醫務室一直工作到退休。
在西昌一人生活了八年的他,對沒有能照顧到自己的兩個小孩心裏懷著很深的歉疚。所以當他回到灌縣安頓下來後,就將大兒子正平從好友陸文英家接到學校自己照看,此時兒子正平已經25歲;女兒張采22歲,仍住在三姑媽星如家,她已經在成都羽毛球廠工作。
在灌縣的日子,是張耀樞最平靜安穩的幾年,學校給了他一套二的房子,住房條件有了很大改善。林校環境非常幽靜,到處是花草樹木,遠山隱隱,正是他喜歡的“悠然見南山”的意境。在這裏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學佛看書陪兒子。在成都的姐姐、侄兒侄女、還有嶽母鄒辛士,都會在不同的周末,到林校看他,大家一起聊天、轉山,日子其樂融融。
可是,有一天,兒子正平走丟了。學校馬上組織搜救人員到附近的山上、水邊尋找多次,都沒有蹤影。張耀樞自己也一邊念佛,一邊到兒子可能去的地方找尋。這樣過去了幾天,學校領導和同事們都一直安慰他。後來一直沒有線索,估計已經沒有希望再找到,張耀樞給成都的姐姐們打去電話,告訴了兒子走丟這件事情。之後,張耀樞一邊念佛一邊隨緣找尋,他想學佛之人一切要隨緣,一切要盡人事,聽天命。
真是無巧不成書。在成都,茫茫人海中,正平竟被下班途中的表哥林成高(張毓如的長子。——筆者注)巧遇上。而此時的正平,衣衫襤褸,髒得不成人形,腳已經走爛,但是精神卻很好。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從距成都五六十公裏的灌縣走回成都的,誰也不知道他那麼多天吃什麼住哪裏。當家人打電話把找到正平的消息給遠在林校的張耀樞時,他在電話裏簡單問了經過和現狀,就立即坐長途汽車趕回了成都,在成都住了幾日後,把兒子正平帶回了灌縣林校。
兒子依然是那種狀況,常常像一個小孩子,饒有興趣地和自己說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從為人父母的角度,誰不想自己的孩子健康聰明?無奈,因果通三世,凡夫資糧不夠,看不清過去的恩恩怨怨。張耀樞認為是自己應該要還的債,因此無論兒子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行為,他都知道那是自己的因果,自己要去承受和化解。
不過張耀樞對自己境況的自解自慰,在他隨手寫在四川林業學校一個廢舊的信封上的詩,可以感受得到:
洗兒詩
蘇軾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蘇軾一生仕途不順,曾多次被貶官外任,最遠甚至達到海南島的黎族地區。蘇軾雖是達人心性,對此境遇難免也有牢騷之感,他在《洗兒詩》中幽默自嘲反思自己:人到底是聰明好還是愚魯好。蘇軾是詩詞文俱佳的大文豪,他的作品講究煉詞煉意,這首七絕也是如此。一個“望”字,寫盡了人們對孩子的期待;一個“誤”字,道盡了自己一生的遭遇。詩中幾處轉折,情味全在其中:世人望子聰明,我卻望子愚蠢;人聰明就該一生順利,我卻因聰明誤了一生;愚魯的人該無所作為,但那些碌碌無為的人,卻能“無災無難到公卿”。蘇軾的反思和對社會的牢騷全在這些轉折中。
詩言誌,張耀樞對蘇軾這首《洗兒詩》的欣賞,多少有境遇相同之歎。也許,就是曆經人生坎坷的張耀樞當時的心境。
後來在他60歲生日時,張耀樞用詩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總結:
黃粱夢醒思悠然,屈指韶光六十年;
方悟槐軒詩句妙,惡因緣是好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