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靖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查出了病症,但那時年紀算輕,身體還能扛,症狀也都不明顯,又因為生活條件艱苦,醫治的事就被耽擱了。
就這樣拖了十多年直到去年秋天開始加劇。常年勞累也讓她的身體疲憊不堪,人在一瞬間變得滄桑不已。
病來如山倒,她開始整日整日的咳血,吃不下飯。請了郎中來看,個個都搖頭說不行了。孫靖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瘦脫了形,急得到處求醫。
終於有名醫師說還可以拿藥續續命。隻是她拖的時間太久,心力交瘁,如果藥一斷就真的沒得救了,再補也補不了了。
但是藥材昂貴,不是他們這個家庭能夠承擔得起的。
窮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妻子拉著自己的手說算了,為了她根本不值當,不如就這樣等死一了百了。
“肯定是老天怪我們太狠心,孩子沒了就要遭到報應。”
她沉浸在往事的回憶和病痛的折磨中,一天比一天頹靡。每晚都被噩夢驚醒,然後縮在被子裏悄悄地哭泣。
孫靖為了她開始不停地忙碌。天氣好時做折扇賣,天氣差時就幫人代寫字寫信,家裏還有田地要照料。豐收時還能做酒賣,遇上災害連飯都吃不上。
他借了許多錢,實在借無可借。隻能在藥鋪賒賬,可他自己心裏明白,他根本還不起。
*
孫靖揣著藥包奔忙回家裏時,天色陰沉沉的,房門緊閉。他一瞬間有種不安的感覺湧上心來。
他喘著氣慢慢推開門,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撞到牆上,妻子安靜地躺在床上,睡容恬靜。
他鬆了一口氣,僵硬的四肢重新活泛起來。他又悄悄地將房門關上,將門掩上的那一刻,他瞥到了床頭的幾粒藥丸。
一聲雷鳴響徹天際,手裏的藥包失去牽力瞬間落地,孫靖難以置信地走到床頭,直直地盯著那幾粒隨意滾落的藥丸。
那是摻在飯團裏用來毒害的老鼠藥。
半晌後,孫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震驚地看著“熟睡”的妻子,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仿佛還做了一場美夢。這是她自發病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孫靖全身像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呼吸沉重用力,背負了一座石山那樣累的不堪重負。
他跪坐在地上,雙手掩著麵容抽搐哭泣,卻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
自他落榜以來,好像所有的運氣也一起隕落了。
爹娘因為將家中錢財全部供給他讀書,最後在貧寒中活生生餓死。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田埂上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不得不放棄了讀書,開始下地幹活。
但老天偏要和他作對,他要教書卻沒有人願意讓他教,他要寫文章寫話本,可沒有人願意收。總之,他一身的才華無處施展,明明讀了書卻高不成低不就,最後活的還不如那些沒讀過書的農家子弟。
他成婚後先後有了五個孩子,後三個是和妻子的病症一同到來的。家裏負擔不起,他隻好將這三個孩子送了出去。可留下的那兩個孩子,一個在五歲時被獵狗咬死,一個長大成人後掉進河裏被淹死。
現在妻子也走了。
他活了幾十年,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回到了起點。想做的事情一個也沒做成,被迫做的事情也沒有做好。到最後孤家寡人一個,往前去不了,往後退不成,丟了夢想也敗給了現實,沒有選擇權也失去了勇氣,活得失敗又難堪。
徐敬年帶著手下不急不慌的追進來時,孫靖已經沒有任何其他情緒了,他聽見徐敬年在身後嗤笑了一聲,諷刺的明明白白。
然後自己被人拖起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躺在病榻上的妻子,仿佛把自己的靈魂都留在了那兒。
他被一路帶進了按察司。
徐正海出來時剛好撞見這一幕,皺了皺眉問道:“這是何人?”
“一個竊賊。”徐敬年停下腳步,示意手下繼續帶人進去。
“你抓賊?”徐正海的語氣明顯有些懷疑。
徐敬年勾頭笑了下,大聲道:“您的兒子嘛,總得爭點氣為民除害。”
孫靖在麻木中隻聽到了這裏就被關進了牢獄。
徐正海看著四周散去的人影,慢慢開口道:“你不會管閑事。他究竟是誰?”
徐敬年故作一禮,道:“真是知子莫若父啊!”他姿態恭敬,表情卻不加收斂。
“您還記得孫靖嗎?”
徐正海看著這個比自己心狠手辣一千倍的兒子,臉色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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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衣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恢複成冷淡模樣,但她依舊生氣。
隻不過她將情緒斂了起來,那邊棠月和王識卻氣瘋了。
“我說今日他還特地跑來找染衣是做什麼,果然就沒安好心!”
“死了個趙承保下他自己,這人怎麼這麼自私呢!”王識怒道。
“這下好了,咱們忙活了這麼多天全白費了!”棠月氣的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