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忐忑地看著麵前這位眉目如畫卻始終有些冷冷的姑娘,見她半垂著眸子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
孫靖心裏一咯噔。
他差點忘了,自己身上穿的還是獄卒的衣裳。他現在是逃犯,不應該住在別處連帶他人一起被問責的。
他正要擺手收回自己的請求,就見那姑娘淡淡說了句:“進來吧。”
孫靖一怔。她肯定猜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卻還是留下了自己。
一陣風吹來,吹的孫靖的眼眶有些泛酸。
他低著頭,把麵容隱在陰影裏,仿佛自己多麼見不得人似的,默默跟著身前人進了王府。
“小桃,麻煩把他們都叫到書房來。”白染衣語氣依舊平靜。
孫靖又開始忐忑了,他不知道這叫人的舉動是何意,但沒有趕自己走也沒有把自己交回按察司那便是好的。
他跟著白染衣走進王家書房裏,在她的示意下慢慢坐下來。
“怎麼會到這兒來?”白染衣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孫靖握著茶盞又放開,猶猶豫豫道:“我、我想來看看孩子……”
他還想解釋什麼,但什麼也解釋不出。
白染衣點了點頭,“我們可以留你,但你要說實話,否則不行。”
“應該的應該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王識率先推門進來。“怎麼啦?”
隨後便是一愣,“孫靖?”
孫靖“噌”地一下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是我,我……”
東方對他笑了下,算是安撫。“前兩日見過,急用藥?”
孫靖知道那天的場麵有些狼狽,對方隻說“急用藥”是不想讓自己尷尬。
孫靖看著他的微笑,覺得可能說的是句客氣話,這笑裏總還是要藏些防備的。
於是他自己捅破道:“是,心急了,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所以錢沒法還,人也沒來得及救就遭到報應了。”
他自嘲一笑。
“您節哀。”
麵前這位公子意外地沒有再以任何形式提起那日的不堪,而是輕描淡寫的帶過去,重點卻放在了“節哀”上。
孫靖想過他們是善良的年輕人,卻沒想到還能為這樣難堪的自己保留體麵。
就在江故吩咐小桃為他拿件幹淨衣裳來時,孫靖已經感動到無以言表。
“今日應當沒到放你出來的時候吧?”東方問道。
這已經是委婉的問法了,孫靖身上穿著獄卒的衣裳,怎麼出來的不言而喻。
王識和棠月的目光也隻在他衣上停留了一瞬,仿佛不過心的一瞥,沒注意到端倪。
孫靖忽地歎了口氣,“你們也不必給我這粗陋之人麵子了。方才這位姑娘也說了,若想留下就要說實話。”
“確實。”東方便也單刀直入。
“你們當真要聽?不是我不想說,隻是怕我說出來了會連累你們。你們若是什麼都不知,按察司的人來查也能放過你們。”
“怕什麼?要查就讓他查唄!”王識巴不得多個機會能與徐敬年過招。
“我們既然決定留下您,就不怕這些,您放心說。說不定我們還可以為您打抱不平。”棠月道。
孫靖將麵前幾人的臉色各看了一遍,確定他們都不在乎之後才開始解釋。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不以為意道:“徐敬年想要殺我被我發現了。”
“殺你?”白染衣眉頭微蹙。
“殺你?!”王識直接喊出來,“你的罪行這麼嚴重?”
棠月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安靜。
孫靖繼續道,語氣有些沉重:“因為他的功名是我的。”
這下連江故都皺起了眉。
“什麼叫‘他的功名是你的’?他奪了你的功名?”棠月不可思議道,“難怪盜竊的小事會鬧到按察司去。”
“你確定?”江故問道。
孫靖點了點頭,“我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他同徐大人的對話,雖然風雨聲很大,但我絕對沒有聽錯。他還好奇我若是知道了會有何種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肯定很生氣啊!要是我,早就進去和他打起來了!”王識憤憤不平。
江故睨了他一眼,教育道:“莽撞。”
王識縮了縮脖子:“隨口一說嘛。”
“那您有沒有證據?”棠月問。
孫靖無奈道:“我是偷跑出來的,沒人在身邊幫我作證。徐敬年做這樣的事又哪裏還會留下證據。”
“你們……真的信我?”他又問道。
畢竟他的身份與徐敬年的身份是雲泥之別,信他就意味著要冒險。
“信!當然信!難不成我們還信徐敬年那個虛偽怪嗎?”王識取綽號信手拈來。
王識和棠月皆點了頭,白染衣卻有些猶豫。一貫的多疑讓她考慮的更多更複雜些。
比如孫靖怎麼就恰好聽到了這些,他和徐敬年還有沒有別的過節,他的目的和做法究竟是什麼方向等等。
這些疑問她都需要分析出結果來。因為她不熟悉孫靖,所以她不能一味地相信他。
但同時她又清楚看到了孫靖的性格表現,是一個怯懦但並不軟弱的人。
在這樣的判斷下,她更傾向於孫靖說的是實話。卻又不可避免地懷疑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