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黑中的追逐(1 / 3)

2019年5月10日晚- 11日晨

幾天前那晚,高富貴躲在巷口的暗黑中,認出在不遠處吃麵的兩個女子就是曾在涼亭裏聊天的兩人。其中那個姓丁的,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時那種高不可攀的傲人姿態。他的手立刻有種酥麻的感覺,就像又抓住她的...正當他心癢難耐的時候,看見那裏多了一位男人,隻得幹咽著口水,繼續望梅止渴。

後來他看見姓丁的和女伴分手後,竟然跟那個男的一起走了,就不由得低聲咒罵一句,又往地下啐了一口。他無聊地朝街麵上看了一會兒,隻見往來的人不少,卻沒再看見有女人坐在路邊小餐桌吃東西。他正打算回家歇了,卻看見剛才那個和姓丁的在一起的女子又步履輕快地轉回來,在旁邊的紅甜麵館跟老板娘說話。

哼,是個女的長得都比俺婆姨強。他想,就用眼睛上下不住的打量那個女子,心頭湧起憎恨和邪火。冷不丁他看見自家的雪獒小狗崽從巷口躥了出去,正要打口哨叫它回來,卻看見那個女子一把抱起它,十分喜愛地撫摸著。

哼,女人都是又蠢又無情,俺婆姨也是對俺不如對狗崽親!他懶得再看下去,打了個呼哨把狗子喚過來,拎著往家走。

“富貴,幹啥去了?家沒人,門都不鎖。”

高富貴一進自家院子,不提防聽見後麵傳來人聲,嚇了一跳,拎著狗的手不由得鬆開。小狗跌到地上,大概是柔嫩的口鼻撞在地下鋪的石板上了,發出“嗷”的一聲慘叫,立刻引得狗圈裏的母狗發出沉悶的低吼。

他轉過頭去看,原來是高老板的保鏢隊長站在大門後麵,嘴上叼的煙頭一閃一閃地亮著紅光。

“吳哥呀,啥時來的,咱沒見你進巷子口?”他忙招呼道。

“那個巷口外麵是夜市,人太多。我的車停在這邊巷口了。”吳永福說著掐滅煙頭,拍了拍高富貴的肩膀,“我就不進你屋了,給你看兩個人。”說著他掏出手機,調出一段很短的視頻,是兩個女人站在那裏用驚奇的眼光看著前麵,背景是擺滿精裝書的高大書架。

“這兩個女子我見過,剛才還在夜市吃麵。咋啦,吳哥?”高富貴雖然嘴裏問,心裏已經猜到準是高老板有什麼事被她倆攪黃了,又需要他這個信得過的人來擺平,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油哄哄的大臉上橫肉聳動。

“老規矩,別多問。你隻要認準了這個姓丁,這個姓蘇,都琢磨著想給老板添亂,不是善茬兒。有弟兄看見她倆夜裏挺晚還在寶麗酒店外麵嘰咕,準沒好事兒。姓丁的跟醫療隊住在酒店裏,你家離得不遠,晚上常去那兒轉轉。如果看見有啥蹊蹺,馬上通知我。隻是當心別讓人注意到你。”

高富貴原想說那夜自己也看到過這兩個女子,卻忍住了。人家不想讓自己知道得更多,又何必引他懷疑自己沒事兒那麼晚到那高級酒店去幹啥。

“中。”他隻簡單答了一個字。吳永福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就走。

送保鏢隊長上車離開後,回來的路上高富貴越琢磨越興奮。這些在大學堂裏讀過幾天書的女子都以為自己像娘娘一樣金貴,動不動對他這樣的男人橫眉立目,近身不得。如今可是到了爺的地界,看我咋收拾你們!

往後的兩天夜裏,他都隱藏在涼亭附近等著看,因為上次就是在這兒看見她倆的。兩天過去了,一直沒見有啥動靜。

今天夜裏十點不到,他終於看見姓蘇的先走進涼亭,很快拿出手機像是發信息。不一會兒姓丁的就從酒店裏出來找她,沒說幾句話又回去了。再出來兩人就一起朝醫院走。他不錯眼珠遠遠跟著。快到醫院的時候,兩個女子像變戲法似的穿上白大褂,大搖大擺走進醫院大門。

他緊走兩步跟著往裏走,卻被穿反光背心的門衛保安攔住,凶巴巴地說:“懂不懂醫院規矩,探視時間早過了,明天下午再來!”

他隻得走到大門旁邊去,用手機點通了吳永福。

“那倆女的剛才穿著白大褂進醫院去了。”他對著手機說。

“這麼晚去醫院,是進了新大樓的急診室嗎?”那邊問。

“不是。看著是朝大樓旁邊走過去了。門衛不讓我進,看不準。”

“你還在醫院門口嗎?好。就在原地等著,我很快給你打過去。”

隻有幾分鍾,吳永福的電話就來了。

“我剛跟醫院保安隊長打過招呼,你進去沒問題了。他還會派兩個保安跟你一起找那倆大夫。找著後怎麼處理,你看著辦。給個教訓就行,別弄出太大動靜。”

聽完保安隊長吩咐,他轉身回到醫院大門口,見那門衛正在聽對講機,就立在一旁等著。

“你就是高富貴?”門衛關了對講機問他。見他頻頻點頭,就朝旁邊值班室招呼一聲,很快走出來另外兩個保安。其中一個遞給他一支橡膠警棍和強光手電,說:“等會兒記得還回來,是白班兄弟的。”

三人圍著醫院新大樓繞了一圈。除了急診室裏燈火輝煌,不時有醫護人員和家屬走動,門診部和其他科室都是靜悄悄的,少有燈光。

“人呢,你到底見他們往哪邊去了?”一個保安挺不耐煩地問。他剛才刷視頻刷得出了神,正在興頭上被叫出來巡夜,心裏很討厭這個多事的跛腳醜胖子。

“剛才大門口那個你們的人攔著不讓進,我也沒瞧清楚,反正沒進樓裏去。”高富貴沒好氣地說。

“樓後邊還有兩棟舊平房,瞧瞧去。”另一個保安說。

當遠遠看見那兩棟相距甚遠的低矮建築物在陰沉的月色下顯出瘮人的灰白,透著不合時宜的破舊和淒涼,兩個保安就止步了。

“那種鬼地方,女人也敢去?”一個說。

“夜裏我都懶得過去巡邏,又不住病人。”另一個說。

高富貴乍一聽“鬼”字,心髒就好像停跳了一下。他不怕活人,也敢殺人,卻怕陰間的鬼。或者說,他不相信神會懲治他,卻害怕鬼來尋仇報複。

可是他不願意讓高老板對自己失望,壯起膽子說:“我過去看看。”

他舉著強光手電,朝前麵那棟平房走過去。到門口一看,上麵盯著病案室的牌子,就鬆了口氣。可是看見所有的門窗都關得很嚴實,又有些失望。正當他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感覺到眼角有亮光一閃,像是從屋子裏射出來的。他又驚又喜。驚的是差點兒一錯眼珠就錯過邀功的機會,喜的是老天爺總算沒讓他白忙一趟,看這兩個女子還往哪兒躲。他立刻熄滅了手中的強光手電,把眼睛湊到窗戶玻璃上往裏看。

屋子裏果然有亮光,還離得不遠。但那不是燈光,而是兩部手機的手電聚在一起,照著一堆厚厚的本子,隱隱約約映出手持者的輪廓,不是那兩個女子是誰!

他心頭一陣狂喜,急忙招呼那兩個保安過來,一麵就吼叫著用橡膠警棍使勁砸門。心裏想著,隻要門一打開,他就立刻衝進去,不由分說舉棍先亂抽她們一頓,再聽她們跪地求饒。這是有多久沒享受到那種柔弱者的悲苦無助的哀嚎...

“咋辦?”亦文聽見外麵粗暴的砸門聲,還有氣勢洶洶的喊叫,焦急中有些慌亂地問,“一定是醫院保安發現了咱們,要不要把門給他們打開?”

蘇靜隻略想了一下,就果斷地搖頭說:“不管誰來,咱都很難解釋清楚。你聽著他們砸門多野蠻,恐怕會像坊間報到的,暴力執法。好漢不吃眼前虧,咱還是趕快從後窗溜出去吧。”說著拉起亦文的手,從大鐵架之間朝那扇還開著的窗戶急步穿過去。

她倆像彈簧一樣剛蹦出窗外,就看見平房兩側都出現了賊亮的手電光。看來從原路已經溜不過去了,兩雙眼睛都慌不擇路地朝四下張望。

“那邊還有個平房,好像沒燈也沒人,咱快過去躲躲。”蘇靜朝一百米開外的地方指了指,拉著朋友跑過去。

“我怎麼覺得咱倆就跟搶了銀行似的!”亦文邊跑,邊氣喘籲籲說。

“真搶了銀行,我就不跑了,就地伏法算了。”蘇靜跑在前麵,頭也不回地說。

兩人一口氣跑到那棟房子跟前,才看清楚它隻有一個門,卻沒有窗戶。再仔細一看,隻見在陰慘慘的月光下,那扇門竟是虛掩著,在齊胸高的地方釘著一個灰色鐵牌,上麵幾個血紅的粗字:太平間 未經許可,不準入內。

她倆不由得緊挽住彼此的手臂,麵麵相覷。

身為醫生,經過醫學院的大體解剖訓練,又看慣臨床的生老病死,丁亦文心裏早有“人是為死而生”的信念。可是從虛掩的門縫裏滲出來的陰冷空氣,還是讓她打了個寒顫。當她回頭望見病案室後麵已經有了手電光,就毫不猶豫一把拉開這太平間的門鑽進去。等蘇靜緊跟著進來後,她回手把門關嚴。屋裏立刻是死一樣的黢黑。

“這門好像是給咱們留著的哈。”可能是屋子裏溫度太低,蘇靜上牙打著下牙哆嗦著說,更緊地挽住身邊的朋友。

“啥時候了還貧嘴!”亦文輕輕捅她了一下,摸索著朝裏麵走了兩步。剛說了句“我怎麼聞著這兒有酒味”,身子就撞在什麼硬東西上了,發出沉重的金屬滾動聲。她忙打開手機手電朝四下照了照。

這房間是長方形的,空蕩蕩冷冰冰。一麵牆上有五個大鐵抽屜,知道就是存放屍體的冷藏櫃。陣陣陰風從那裏嘶嘶地傳出來。她又看見旁邊散亂地停著幾架老式鐵推床,有的上麵還堆著嶄新的壽衣。剛才撞到的就是其中一架。她定睛一看,這架推床上的白布單下是個人形,露在外麵的一隻腳的腳趾頭上拴著識別卡。

“怎麼沒把死者放進冰櫃裏?”蘇靜也看見了,緊貼著她抖抖地問。

亦文也在納悶。突然,空曠的房間裏響起一個渾濁又口齒不清的聲音:“誰,呀,來看死,人嗎?”接著就是椅子和重物倒地的響動。

亦文的第一個衝動就是奪門而逃,握著的手機也差點兒滑脫。她不怕死人,卻怕活人。那些能做出卑劣可怕行為的活人。

“你是誰?”她壯起膽,厲聲問。

“別在這兒裝神弄鬼。我們是醫生,不吃這一套!”原本緊靠著朋友的蘇靜,這會兒倒挺起腰,大聲喝道。

沒有回答。亦文握著手機的右手上都是汗。她換了一隻手,把右手在白大褂上擦了幾下,握回手機,又把電光朝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照過去。原來,在屋子的一角還有水泥隔開的一個小間,有門框,沒門板。

“走,過去看看。”她壓低聲音對蘇靜說。兩人緊靠著慢慢蹭過去。

才走到小房間門口,就有一股濃烈的劣酒氣味衝出來。亦文用手機找到牆上的開關,按下去。一隻吊在天花板上的裸燈發出泛黃的光。隻見大約六平方米的房間裏,地上躺著個穿了身皺巴巴髒兮兮白大褂的禿頂男人,看樣子足有六十歲。他張著嘴,發出粗重的呼吸,黏膩地咕噥著,手上還捏著一隻快啃光的雞腿,一把舊木椅倒在他的屁股下麵。看來剛才他打算站起身,卻沒法把握住平衡,連人帶椅子絆倒了。旁邊還有一張斑駁磨損的小木桌,上麵擺著兩隻不知啥牌子的酒瓶,一隻已經空了,另一隻還剩一個底兒。酒瓶旁邊是兩個打開快餐盒,一盒裏胡亂扔著雞腿骨頭,另一盒裏還有幾粒油炸花生米。

“大爺,醒醒!”亦文示意蘇靜幫著把躺在地上的人扶起來。她怕他被嘴裏的食物阻塞住呼吸道。可他自己坐不穩,又側歪著躺下。還好這禿頂很瘦,她倆連拉帶拽,把他拖到牆邊靠著坐穩了。

禿頂好像被燈光刺激得很不舒服,扔掉手裏捏著的雞腿,使勁揉了揉眼睛,用渾濁的眼珠子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白大褂,大著舌頭問:“是大夫啊,死人家屬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