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嘉州工作餐標準,九個人的午餐不能超過五個菜,今日上桌的菜品確實隻有四菜一湯,不過價值不菲,就說那盤早就明令禁止食用的主菜紅燒穿山甲起碼也值三兩百元,幹燒陵江鯉魚、茶葉燒雞、橫山野菜都是不俗之物,尤其一大盆山蘑菇雞蛋湯更是香氣撲鼻。不過,所飲之酒乃本地特產橫山老酒,度數超過六十,味道辛辣,甚是燒喉。
來橫山鄉吃上的第一頓飯,作為江寧來說,按黨委書記柳遠熙所說算是半客半主,既是鄉上為其準備的接風宴,又是作陪縣上來人的作陪餐,需得多喝幾杯。
可惜新任副鄉長自詡五六兩不醉的酒量放在橫山鄉隻能堪稱入門基本功,莫說黨委書記柳遠熙已經喝下五大杯足足超一斤還能談笑風生,就連酒量最差的武裝部長“秀兒”喝下了七八兩隻是臉蛋泛紅,江寧第三輪敬過為自己送行的羅良埔副部長之後,趕緊跑出食堂,再也忍耐不住對著屋簷下的陰溝就是一陣哇啦哇啦傾吐。
室內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
不一會兒,黨政辦主任卓雲走出來,替年輕副鄉長輕拍後背,並遞上一碗溫熱水。
一口氣喝完碗中溫熱水後,江寧坐在地上背靠房屋牆壁,大口喘氣,待氣息均勻幾分,這才爬起來,對著黨政辦主任露個哭相以示感激,遂轉身進屋,投入新一輪酣戰中。
飯局散場時,新任副鄉長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卓雲像背死狗般弄回寢室,和衣倒在床上,毫無知覺睡去。
整個下午,鄉上兩位主官陪著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去了“錦狗兒”段雲錦家裏茶莊,四人搓起麻將來。這是當時嘉州鄉鎮一貫亂象,由於場鎮都興趕集,上午老百姓前來辦事自然不空,下午無所事事的鄉鎮幹部就邀約去茶館搓麻將打發時間,有些家住嘉州的幹部幹脆坐車返回縣城,於是,鄉鎮隻上半天班的說話就流傳開來。
中午未沾酒水的組織部幹事肖萍則由一位熟識的女幹部陪著逛場鎮,最後打傘去了一個名叫“望夫石”的地方看風景。
橫山有著山區天氣特點,上午豔陽高照,下午就可能傾盆大雨,好在時值冬季,今日下午隻有淅淅小雨,不過尤為寒冷,相比橫山以外的鄉鎮,這裏溫度低了三四度。
江寧就是在一陣寒冷中醒來的,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地方,屋內光線隱隱約約,隻能看清一張老式木床,臨窗擺放一張厚實木桌,進門處靠牆壁擺放一個木架子,上麵放著一個洗臉盆,除了這三樣日常家具再無其他,真夠簡陋的。
見床上還放著一床棉絮,他拉過來蓋在身上,複又躺下,頓覺暖和多了,於是繼續入睡,畢竟就這麼坐起來不過三五分鍾,腦袋依然暴痛不已,眼冒金星。
傍晚,卓雲領著肖萍前來看望一次,實則叫他去吃晚飯,見新任副鄉長爬了好半會兒也沒能爬起來,於是讓他再次睡下,讓食堂師傅端來一碗麵條放在桌上。
肖萍離開時,猶猶豫豫想說句什麼,終究沒能說出口,隨在卓雲身後離去。
江寧再次醒來時,鄉政府四合院萬籟俱寂。他七彎八拐找到廁所洗漱一番,回到這層樓獨自亮燈的自家寢室,就著冰冷麵條一陣狼吞虎咽,連最後一滴湯水都吸進了肚子,方才感覺胃子好受多了,精神也恢複幾分。
坐在臨窗木桌前,頭頂白熾電燈燈光發呆的江寧猛然想起,橫山現在來電了,說明時候已經是深夜。
聽卓雲介紹,橫山經常停電,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否則白天不可能有電的,倒是晚上十點以後一般會來電,換句話說,老百姓若想看電視,隻能在後半夜才有機會。江寧開玩笑說想必橫山計劃生育工作不好做,未經人事的黨政辦主任一臉膜拜說江鄉長真是神機妙算,我們鄉計生工作連年墊底呢。江寧哭笑不得,然後聽到卓雲講自己可能分管計生領域時,當時臉色可比哭還難看。
年輕人望著窗外一片漆黑,想到剛才去廁所時並未看到原本停在院壩裏的轎車,猜測羅良埔副部長和略有幾分姿色的肖萍幹事應該返回嘉州,隻是不知何時離去的,可惜沒能親自送行,有些失了禮節。
從沒離開過母親的江家少年,開始有些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