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遠熙豎起大拇指,輕聲讚道:“你小子,人間清醒呢!”
話落,黨委書記沒來由的問道:“你和何廣倫有矛盾?”
江寧一愣,隨即揉了揉臉頰,苦笑道:“隻怕是我倆八字不合吧,我自覺沒得罪過他領導,不知何主任為何處處針對我,不過,我如今離開了縣委辦,應該無大礙了。”
柳遠熙吐著酒氣,語氣肯定說道:“不喲,你別大意!上周我回縣城,有朋友為他舉行餞行酒宴,哦,對了,你可能還不知道他已出任縣建設局副局長兼任城管辦主任,職級正科,算作得以提拔。席間,他曾悄聲打招呼,讓我防著你,適當時候給一雙小鞋。”
黨委書記憤懣道:“奶奶個熊,以前他聯係柳副書記時,我還當他是個人物,現在不就一個副局長麼,竟然還對我指手畫腳,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江寧,我就不明白了,聽說柳副書記對你青睞有加,何廣倫曾聯係柳副書記,你倆也算得上同一戰壕的戰友,照理說應該相互支持相互幫襯才對,為何如今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江寧淡然道:“我是怎樣的人,您也心中有數了,我也不作過多解釋。當然,也沒啥可解釋的。至於何局長如何看待我,那是他的事,我也奈何不了,嗬嗬,以橫山土話說,‘人家日人家,菩薩都不管他’,是不是這個理兒?”
柳遠熙笑罵道:“前半句不妥,後半句倒還勉強是那個意思,你小子,來橫山不久,現在竟然油嘴滑舌了。”
江寧訕笑道:“柳書記批評得是,我以後改正。”
見街道轉角處新開一家燒烤攤,柳遠熙提議喝夜啤酒。
江寧也不好拒絕,於是欣然同意,主動上前安排宵夜,接著打了兩個電話,通知副鄉長段雲錦、黨政辦主任卓雲趕緊來陪黨委書記喝酒。
雖然這家連名字都沒有的路邊小攤菜品也就那麼七八樣,可是啤酒管飽。隨著段雲錦、卓雲二位的加入,一頓夜啤酒喝至淩晨才散場,江寧醉得不知東南西北,被卓雲扛回鄉政府寢室。
第二天,江寧在日上三竿時醒來,嘴裏罵罵咧咧,說昨晚啤酒檔次太低,好似喝了假酒一般頭疼欲裂。
罵歸罵,該上班還得上班。他磨磨蹭蹭起床,又去食堂找冬嬸討要一碗醪糟水,當然免不了在趙寶安一頓貌似苦口婆心教導實則揶揄調笑中狼狽逃回辦公室。
副鄉長靜坐良久,他摸出手機,聯係上單濤,待得知崖口村學校學生食堂已經完工,這才放下心來,將兩隻腳搭在辦公桌上,仰躺在椅子裏,閉眼休憩。
日子晃晃悠悠,在並不算有多忙碌的江寧指縫中溜走,三個月時間很快過去。
他掐指算過,橫山中心校校舍基本竣工,再過半個月暑期來到,就能全麵鋪開八個村校校舍維修,柳清柔也將完成她的支教生涯,返回丘川大學辦理畢業前的相關手續。
江寧最近有些心神不寧,自己卻並不知道原因,堅持每天下午五點半坐在距離場鎮不遠的那塊大石上等候,也向君君飯店店小二春芽子學會了吹笛,還頗像那麼回事,曲調越來越流暢婉轉,隻是偶爾有些憂傷。
柳家少女衣著從最初來到橫山的各種顏色羽絨服慢慢換作款式新穎的春裝夏裝,習慣了每天返回場鎮時遠遠瞧見那個吹笛人,即使下雨天,也能看到那人在石頭邊撐傘而立。
這天下午,柳清柔上完最後一堂課,結束了四個月的支教生涯。
她背著行囊,與三位村校民師和操場壩子裏黑壓壓一片的學生依依道別,忍不住淚流,幾度哽咽,說不出話來。
那個名叫許普賢的孩子拉著支教老師的衣襟久久不願放手,最後跟著跑了很長一段路才停住腳步,朝著遠遠離去的背影大聲喊:“我娘說,過年時我爸回來後,讓他給柳老師送一背簍臘肉來!”
柳清柔轉身使勁揮手,淚眼婆娑,笑容滿麵。
小男孩蹲下身子,雙手抱頭,嗚嗚哭出聲來。
距離場鎮不遠處的那塊路邊大石,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