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太陽傘的少女忽然有些生氣,繼而展顏一笑,爬上去坐在石頭上,輕輕拍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距離五點半還有半小時呢!”
初夏陽光在橫山並不炙熱,曬在身上也有些承受不住,少女將太陽傘罩在頭上遮陰,低頭把玩手機。
直到眼睛有些酸痛,她才將視線轉移到如黛遠山。
第一次等候某人,原來如此難熬。
臨近六點,太陽已經掛在橫山頂上,金色餘暉映照,四野綠意盎然,少女坐在畫圖中,恬靜又聖潔。
鄉政府會議室裏,副鄉長江寧忽然起身,上前湊在鄉長耳邊,不知說了些啥,反正即便陸秋生神色不悅,也能讓他停留,反而身影決絕地走出了會議室。
通往橫山南邊的村道上,一個少年在快速奔跑。
不一會兒,他動作麻溜地爬上路邊石頭,坐在少女身邊,不停地喘著粗氣。
“對不起,有事耽擱了!”
“嗯,沒啥。”
“明天離開?”
“嗯,明早媽媽派車來接我。”
“今晚我給你餞行,可好?”
“不用,沒啥可告別的。”
一陣沉默。
良久,少女開口:“江寧,我不知道大學畢業後何去何從,至少不大可能回到嘉州,所以,拜托你一件事,可否?”
“我盡力而為。”
“不行,你必須做到,你先答應我再說”
“好吧,你說。”
少女幽幽道:“第一,柳二娃跟隨我爸去了長寧讀書,暑假應該會回到嘉州,你有空的話,經常回去陪陪他,這小子最愛跟你呆在一起,還有滿娃子;第二,我爸媽上周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媽媽已經搬回縣委宿舍,最近她情緒不大好,常常無法入睡。你是她昔日秘書,相對較為親近,我媽媽聽得進你的勸告,好嗎?”
“好吧,你放心去闖!”少年神色堅毅地答應。
少女長長舒出一口氣,神情呆滯地望著隻剩下淡淡光線的晚霞,突然雙手捂麵,一會兒後,發出低微哭泣聲。
少年望向微微聳動的少女雙肩,抬手欲安慰,稍作猶豫,又縮回手,低頭瞧著石頭上慢慢爬行的螞蟻,輕聲道:“你爸媽還在呢,傷心啥嘛?”這位直男似乎較鋼管還直,不合時宜地再補了一句:“哭有啥作用呢?”
少女勃然大怒,舉起粉拳一頓亂砸,嘴上直嚷嚷:“說你頭豬,你還真是一頭豬,天下沒有比你更蠢的豬了!”
這次,江寧沒來由的變得不再直了,坐姿端正,任由少女朝著自己發泄,像個木人。
夜色彌漫,涼風習習。
少女拿胳膊碰了碰,繼而扭頭瞧著身邊這位木人,輕聲問:“江寧,你是不是喜歡我?”
少年搖搖頭,回答幹脆:“沒有。”
少女不甘心,伸出青蔥手指比劃,追問道:“這麼一丁點也沒有?”
少年腰上一陣吃痛,但依然一臉誠懇地回道:“真沒有。”
少女突然有些惱怒,狠狠道:“為什麼?”
少年神色憂傷,幹脆拉伸身子躺在石頭上,雙手枕頭,望著星鬥密布的天空,絮絮叨叨講起一個故事。
嘉州有個江家灣,江家灣有個少年,曾經背著母親爬過山路去醫院救治,曾經望著不願意拉犁的耕牛嚎啕大哭,曾經雨夜挑著稻穀去加工坊的途中摔落坡下,曾經領著嘉州師範錄取通知書手拿冰棍突然淚流滿麵……
少女聽著辛酸故事,心裏更酸。
不知不覺中,少年酣然入夢。
少女俯下身子,湊得很近,幾乎都要鼻尖觸著鼻尖了才能看清他的臉龐,拿手指輕輕點了點少年鼻尖,倏然縮回手,捧著自己發燙的臉蛋,嘴上悄悄呢喃。
“江寧,其實你可以喜歡的。”
“我沒有你說的像仙子般那麼美。”
“你也不用你說的像癩蛤蟆那麼自卑。”
“其實,你挺爺們的,不信,你問我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