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文像個安靜的孩子,並攏著雙腿乖坐著,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微微聳起的肩頭像是破碎的蝴蝶翅膀。
他沒有回答,隻是低著頭出神地看著腳麵,半晌才喃喃自語:“不會有人信的。”
這是一句讓人心碎的話。
李英被他擠牙膏似的說話方式弄得沒了脾氣,心疼又無可奈何。真想跑進對方腦袋裏直接看一看相關記憶。她隱約感覺到一定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甚至可能不止一件不止一次,甚至持續了很長時間。
有時候,有些不好的事情看起來人畜無害,它沒有暴力,表麵上好像風平浪靜,沒有人員傷亡。就像第一百名同學遭遇的那樣,同學們隻是把他當空氣,單單這樣,就足以讓他崩潰。
在李英的理解裏,不好的事情大致可以分成肉體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打擊。以他們的成長環境,無非就是吃不飽、穿不暖,被打罵,被甩鍋,被不斷否定,這些事對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
開始當然是很難受的,但等讀了書能分辨是非,尤其是認識王文文以後,她逐漸明白錯的並不是自己。無關緊要的人再怎麼施法都沒辦法真正傷害到她的精神內核。等成年能經濟獨立了,李英更是長了腿就跑。肉體的折磨頂多就是疾病帶來的疼痛罷了。她想象不到還能發生什麼更不好的事。
考慮到對方是重組家庭,李英想了想看過的社會新聞內容和文藝作品裏喪心病狂的情節,又皺起了眉頭。
她想起第一次看《雷雨》時,被裏麵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錯愕的目瞪口呆,結局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隨著一個秘密被揭開,死了三個瘋了兩個。她又想起看《厄舍府的崩潰》時,被文中近親結婚的隱喻嚇得細思極恐。最後又想到了《天水圍的夜與霧》,她不敢再想了,隻能心存僥幸的想還好王文文不是個女孩。但男孩就一定安全嗎?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另一個毛骨悚然的可能,原身記憶裏那個跟丈夫有一腿的竹馬該不會就是這個繼兄吧?如果是,王文文到底是害怕那個人,還是不敢直麵他們之間背德的感情?如果是後者,那這屬於“他逃他追,任他插翅也難飛。”想到這種可能,李英又哽住了。
其實李英已經很接近真相了,她潛意識裏知道前一種可能意味著什麼,她寧願是後者。
王文文忽然問:“如果我沒有孩子,老了以後該怎麼辦?”
李英剛剛還在想,真要是繼兄弟之間產生感情得屬於德國骨科。乍一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的以為王文文是怕同性結合沒孩子養老的事。這個年代還是看重家庭和後代延續的,多子多福的觀念已是根深蒂固。
其實就算到了後世,李英不結婚也一直被“關心”沒孩子養老的事。他們像是看到了她的未來: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沒兒沒女在養老院被各種欺負。
其實李英覺得他們想多了,就像她參加藝術省統考時候老師說的話:“能過線就行,高分衝排名不是你們該想的事。”
控製住血糖減少並發症,才是她該考慮的事。傳宗接代得過了及格線才行,她壓根就沒過線。再說了,孩子又不是給父母養老的工具人。
她這麼想,父母可不這麼想。整天念叨著該早早結婚生個孩子,不然老了沒人管。
李英沒接結婚的話茬,她心裏明白,自己再也不會遇到像王文文那樣的人了。
她隻能解釋孩子的事。
她說:“我遺傳了糖尿病,妊娠血糖過不了,還可能遺傳,生不了。”
回答她的是什麼呢?
“別人都能生,你怎麼不行?”
“又不是一定遺傳,再說了又不是什麼大病,你不就活的好好的。”
“生一個吧,你運氣一向很好,考大學不就是。生孩子也一樣,一定不會有問題。”
有次她被催煩了,就說等條件符合幹脆領養個女孩。
回答她的又是什麼呢?
“養女孩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