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的是昨晚炸的紅薯麵窩,配上熱豆漿外加水煮蛋。碳水、蛋白質、優質脂肪齊活了。
李英咬著脆殼跟係統讚美紅薯:【美洲三件套真是人類福音!】
042也喜歡這個甜脆餅,抽空接話:【什麼三件套?】
【玉米、土豆、甘薯,產量高蟲害少還能套種,地理環境要求也不苛刻,人類的福音,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042對這個吃個餅也能談到種地的宿主的神奇腦回路早已見怪不怪,它一邊敷衍一邊催她快吃:【啊對對對,感謝感謝,快吃快吃。】
*
李英打算跟王文文一起出門,順路去碼頭買菜。
路上她問:“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可以點菜。”
王文文說:“是你做的,都可以。”
042:年輕人,什麼都吃隻會害了你。
兩個人的目的地一左一右,要走的防空洞不一樣,在岔路口分道揚鑣,王文文站在原地目送女孩走進隧道才轉身離開。那癡情的眼神,042簡直沒眼看。
已經知道宿主有點怕黑的042打算聊點什麼分散下注意力,它問:【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你昨天不是看豆泡?去菜場碰碰運氣?】
042沒吭聲,宿主以為它昨天翻記憶是在找好吃的,又誤以為它是想吃豆泡,今天還專門去給它買。
它很感動,予以回報它馬上讀起了生物:【性狀分離是指在雜交後代中,同時出現顯性性狀和隱性性狀的現象……】
被突如其來的電子讀書音嚇了一跳的李英:……
042以為自己讀錯了章節,停下來問:【怎麼了宿主?今天輪到複習生物,我是接著上次讀的……】
李英:……
算了,係統也是好心。
【沒錯,謝謝統,我隻是想到後來種地都不能留種了,因為雜交後代會性狀分離……】
看到宿主因為自己讀書而引發思考,活學活用!有出息!042很是欣慰,後果就是讀的更起勁了。
今天可能比較早,隧道裏不止李英一個人,剛剛跟係統插科打諢沒注意,這會才發現前麵走著個跛腳的男人。
李英放緩腳步牽著桃桃慢慢跟在後麵,她盯著前麵人的左腳發呆,連呼吸都輕了一些。
042察覺不對,停下讀書問:【怎麼了?】
它的宿主不是歧視殘疾人的那種人,更不會故意不禮貌地盯著人家看,肯定有什麼原因。
【你看他左腳得點地,像被截掉了一節,走起路像個以右腳為支點的圓規。】
042有點生氣,它覺得宿主好像在歧視殘疾人,笑話人家是圓規。
還不等它批評,宿主又說話了。
【不對稱性肌群無力,是脊椎灰質炎後遺症之一。】
她話說的很輕,輕到風一吹就散。
042發現是自己誤會宿主了,人家隻是在觀察病症,它心虛的問:【什麼……什麼炎?】
【俗稱小兒麻痹,我小時候會被喂一種糖丸,就是減毒活疫苗預防這個病的。】
【二零一九年,糖丸爺爺顧方舟先生結束了在地球的工作,在糖丸退出華國的三年後。】
【一個時代落幕了。】
【九十多歲,挺好。】
042安慰宿主:【這個世界也有糖丸,也有糖丸爺爺。】
李英歎了口氣:【這個病,讓我想起一個人,是個很好的奶奶。】
李英不知道她的名字,就一直叫她好奶奶。
故事的開頭還是可以用昨晚聊到的石蜂糖,好奶奶就送過她一塊,不過那會大家都以為是石蜜。
之前提到過,給她爆米花的男孩被接去城裏了,房子也賣了。賣給了一對上了年紀的母子,兒子在澡堂燒鍋爐,母親就是接下來要講的好奶奶。
李英跟她不熟的時候,覺得她是個怪人。
能被怪人宿主稱為怪人的人能有多怪?042很好奇:【打斷一下,有多怪?請舉例說明。】
它倒要看看,還有什麼能比自家宿主還怪。
宿主顯得有些為難,躊躇著開了口:【她每天就盤腿坐在床上,開著窗,盯著窗外。】
042心想,這也不奇怪啊,宿主小時候被關家裏不也是每天透過窗戶看外麵的樹?
宿主又開始吞吞吐吐:【但是她那個窗戶位置不太好……】
042心想自家宿主怎麼還搞封建迷信講起風水了?它一翻,發現宿主父親那邊還真有個親戚是風水先生,給人尋龍點穴好像有點真功夫。結合宿主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042直覺宿主說位置不好肯定大有文章,搞不好背後還有別的故事。
【怎麼個不好?展開說說!】
它屏氣凝神,生怕錯過宿主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家後麵有個廁所,窗戶正對著。以前那種旱廁你見過吧,還要我描述嗎?】
042:……
就這?它期待了半天就這?
是不是位置不好?你就說是不是?
還真是。
042無語:【不用了,謝謝。】
【是你非要問的。】
怪我,這該死的好奇心。
042不想再聊窗戶位置不好這個話題了,催宿主繼續講故事。
整天開著窗對著廁所,總覺得人很怪,李英每次路過都會加快速度跑開,從不敢停留。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個旱廁,是個磚頭圍起來的小隔間,私人搭的,為了省點磚頭圍牆還砌成鏤空狀,就跟蘇州園林裏的花窗一樣,裏麵的風光半遮半掩、若隱若現。這還不夠極致,牆還很矮,有多矮呢,成年人站起來就能漏出上半身,高度就卡在腰那一段,多一塊都覺得是浪費。李英是不敢去那個廁所的,加上還有個開著窗的老太太,怪瘮人的。
但那又是一條出村的必經路,避無可避,就跟人生一樣,充滿了矛盾。
有次,父親吃壞了肚子,占著廁所不出來,李英不得已跑去那個旱廁上廁所,出來的時候,那個老太太忽然喊她。
“哎,小孩……”
冷不丁的。
一個窗戶、一顆人頭、一聲有氣無力的呼喚。
那會鄉間還流傳個故事,說被陌生人呼喚千萬不能答應,一答應就會被抓去當替死鬼。衍生版本還有什麼人身上有三盞燈,被人喊一回頭,肩膀上的燈就滅了。故事主旨就突出一個——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此情此景,李英一聯想嚇得撒腿就跑。
那個老太太就再也沒發出過聲音了。每天就坐那,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她。李英很熟悉那種神情,她經常在鏡子裏看到。她以為老太太也被關在家裏不能出去玩。時間久了,就有點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之感,但她又實在沒有勇氣靠近那個怪人。
轉機發生在有天她放學回家的傍晚,路過旱廁的時候,有個男人忽然在裏麵站起來衝她吹口哨,他不知道說著什麼,李英沒聽懂,隻記得他有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
人聽到聲音總會下意識停下來分辨聽到的是什麼,李英也是,下意識的站住腳。她以為男人是沒帶廁紙跟她求救,還不等她問是不是要廁紙,那個老太太從窗台口扔出個棍子,讓男人快滾。
男人提上褲子罵罵咧咧的走了。
那根棍子是根癢癢撓,扔的時候沾上穢物,髒了。
李英想了想還是過去跟老太太說:“那個癢癢撓髒了,撿不回來了。”
那會她還沒意識到自己被眼前的怪人救了一次。要等很久很久以後,她長大了,才能明白。但等她反應過來想去感謝的時候,早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