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想了半天,終於順著最開始鄭餘慶蒸葫蘆的故事想到相關的食譜。
蒸葫蘆這個故事太好玩了,先抑後揚,配上歐亨利式的結局,每每想到都會莞爾一笑,不止李英一個人覺得有意思,南宋的林洪根據這事,把清蒸葫蘆定名為“素蒸鴨”寫進《山家清供》裏,又在此基礎上做了個plus版本,起名“法製藍田玉”。
原文記載的做法很簡單:“用瓠一二枚,去皮毛,截作二寸方片,爛蒸以食之”。簡單來說還是清蒸葫蘆,隻是要改刀切片再蒸。
在李英看來,《山家清供》是本文青寫的菜譜,裏麵不乏一些別出心裁的創意菜,連菜名都起得陽春白雪、風雅食趣,不是打了比喻就是用了典故,總之不單純隻是食物,更是一種風骨。隨便舉個例子感受一下:寒冬臘月,朋友小聚,捧上一碗用梅花瓣和雪水煮的“梅粥”,配上一塊油炸蔥薑絲加麵糊的“神通餅”,是不是就有那味了。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蒸葫蘆片會起“法製藍田玉”這麼個奇怪的名字?
得先從藍田玉講起。
以李英的家庭條件和成長環境是接觸不到玉的,更別提藍田玉還是華國四大名玉之一。藍田玉於她隻存在於李商隱的那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裏,以及父親講述的故事裏。
自古就有“人養玉、玉養人”的說法,坊間更是流傳一堆五花八門關於玉佩報恩的故事。父親講的就是這麼個傳家寶玉救主人的故事。
這種故事吧,一般都以我有個朋友、我有個親戚,這是他們親身經曆為開頭。話說父親家族旁支裏有一脈是專給人看風水的,在他們那叫“地理先生”。據說是門祖傳手藝,往根上刨能追溯到秦始皇那會,他們家譜寫了:乃徐福部下族人後裔。意思是老祖宗可是當年徐福東渡帶著的方士團裏的大人物。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家確實姓徐,也確實有點真功夫。尋龍點穴的本事一代接一代的往下傳,因為眾所周知的所謂行業規則,人丁也是日漸稀薄。傳到徐三爺那一代,同輩居然隻剩他一根獨苗。好在娶的媳婦爭氣,一口氣給他生了三個兒子。
徐三爺排行三,所以最喜歡同排行三的小兒子,那偏心簡直偏到了胳肢窩裏,祖傳的本事關起門來隻傳小兒子一人。
據父親描述,徐三爺是十裏八鄉響當當的大人物,出門都不用下地走路,有人抬轎。有錢人捧著奇珍異寶求上門還得看他心情。主要是送的那些東西他都瞧不上,半點不稀罕,因為他有塊傳家寶,一塊“活玉”。
那是塊藍田玉,父親形容它形如水滴,冬暖夏涼,最絕的是它是“活”的,玉裏有液體,一晃就會動。徐三爺原來兄弟姐妹七八個,病的病,瘋的瘋,沒一個活過三十歲的,唯獨徐三爺一條漏網之魚。他總結了一下,覺著自己是得到“活玉”保佑才活下來的,認定那塊玉乃護主的無上至寶,並把它傳給了最疼愛的小兒子。
小兒子恃寵而驕,皮的很,雖然看風水上略有天份但十五六歲的年紀哪待得住,整天往外跑。有陣子迷上了騎摩托車,成了個鬼火少年,仗著有傳家寶護體瘋一樣的折騰。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車速開太快,哪有不撞的。後一句是李英自己編的,反正有這麼一天,鬼火少年就撞轎車上了,摩托車都撞散成零件了,人沒事,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連醫生都說是奇跡。
還沒等一家人慶祝小兒子大難不死,他們發現,活玉它“死”了。那塊玉裏的水不見了,不會動了。徐三爺不覺這是凶兆,隻當是玉救了主人一次,玉雖“死”,但小兒命無價。不過沒了護身符,徐三爺心裏不踏實,覺得雞蛋不能全放一個籃子裏,他開始教二兒子學風水。二兒子可是上過學的,那會正在醫院實習,前途可謂一片光明哪肯回來學這個,遛了遛了。沒辦法,徐三爺這才不情不願地教大兒子。
莫名其妙的,徐三爺就是不喜歡大兒子,覺得他天資愚鈍,若非萬不得已根本不會考慮他。大兒子也不惱,徐三爺教,他就學,雖然沒有天賦但勝在勤奮刻苦,人也待得住,幾年下來也頗有小成。一家子倒也相安無事,家裏都覺得風頭過去了,沒事了。日子又恢複從前,“恢複”指的是小兒子又能出去玩了,他死性不改還是去騎摩托車。
大兒子三十歲生日那天,小兒子騎摩托車說是去給大哥買蛋糕,又撞了,這次沒上次那麼走運,撞斷了一條腿,玉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