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的燈焰快速搖曳著,映亮碗裏熱騰騰的薑湯。

國崩板著臉把薑湯又往南柯眼底推了推:“你再像稻草人一樣一動不動,我就往你頭上澆了。”

“隨便。”南柯把自己裹在毯子裏。

國崩嘖了一聲。

他本來在勤勤懇懇地做木工,突然要接手一個失魂落魄的討厭鬼給她當保姆,煩躁也是理所當然的。

南柯想著,撐桌邊起身,打算出去吹風,不在這兒礙他的眼。

國崩忽然伸手,力氣很大地把她按了回去,另一隻手端起薑湯,強硬往她嘴裏灌。

“國崩!”南柯揮手擋了一下沒擋住,下頜被他抓著,辛辣的薑汁倒流進氣管,她嗆出一層生理性眼淚。

國崩抿著唇看她咳,就是不放手,南柯緩過來,發現他眉心緊蹙,盯著她的眼角。

他似乎在等她哭。

可南柯沒哭。

不多的淚意也很快蒸發掉,南柯眼角通紅,望著他半晌,終於聲線不穩地說出口:“國崩,兼雄死了。”

“所以?”國崩嗓音冰冷,反問她,“他要出海,就沒可能活著回來,你難道不知道?”

南柯不知道應該怎麼回他。

這就是他即便得知兼雄的死訊也無動於衷的原因嗎?

火光下的人偶麵龐蒙上一層溫暖的輝光,冷色的發和冷色的眉眼精致無比,南柯注視著他,目光漸漸下移,垂下睫毛,抬手揪住了心口的位置。

“我怎麼不是人偶呢?”她的聲音近乎氣音。

南柯並不是不想哭。

明知道這樣的悲傷應該輔以淚水,可她就是哭不出來,胸口被痛苦壓得快要炸開了。

她怎麼不是人偶呢?

這樣就沒人苛責她不流淚。

她就不用苛責她自己,怎麼沒為兼雄流淚。

“不要恬不知恥地標榜自己,”國崩驀地抓住她腦後的頭發,迫使讓她抬起頭來,眸中情緒鋒銳而易碎,“你以為,人偶不想成為人嗎?”

短暫的爭吵後,他們保持奇異的沉默,在桌前坐了一整晚。

天將亮時桂木來拍門,提醒他們去參加葬禮。

不是兼雄的葬禮,而是出海犧牲的船員們共同的葬禮。

就像隱瞞兼雄出海的消息一樣,丹羽也沒打算將副官去世一事宣揚出去,現下踏韝砂裏人心不穩,多一個壞消息,說不定就多一件麻煩事。

但南柯在桂木眼底也看到一圈烏青。

有些事即便不說,大家也都知道。

葬禮並不正式,甚至沒有棺木和墓碑,把墳堆壘起來就算完事了,觀禮結束,禦輿長正拍著桂木的肩膀安慰了兩句,拉住要走的丹羽。

“我把埃舍爾的住處翻了好幾遍,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禦輿長正眸色很沉,“是時候上刑了?”

丹羽略顯抗拒,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再去找他談談,如果他還不鬆口,就交給你吧。”

兩人一道走了。

國崩壓了壓鬥笠,低下頭,也轉身回去。

南柯跟在後麵。

決定做的事,她並沒打算放棄。

不是出於想要拯救眾人之類光偉正的動機,而隻是想力所能及地完成兼雄的遺願。

幫國崩把最後一批零件換上,南柯揣著袖子裏的小刀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拉住。

國崩整理著上衣從床上下來,一雙眸子通透如水晶:“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有人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