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寂數秒。

“她不會答應你。”散兵嗓音壓抑。

“不試一試,又怎麼能見分曉?”神裏綾人搖頭,“國崩,我對你說這些,隻是想請求你,屆時不要來妨礙我們,也是提醒你,做好心理準備。但凡你頂著弟弟的這層身份,倘若日後我與南柯小姐有緣成家,我們也會是家人。”

神裏綾人點到為止,拂袖起身,離開之前,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淡聲說:“對了,昨天的那盤棋,我很盡興。”

一番對話稱不上針鋒相對,甚至連一絲火藥味也沒有。

散兵獨自坐在屋脊上,聽著神裏綾人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隻覺得前方高懸的圓月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

他被那道冷光照得抬不動頭,垂眸,盯住自己搭在身前一動不動的手背。

南柯不會答應神裏綾人。

散兵有這個自信。

然而這種自信,和神裏綾人仿佛篤定,南柯一定會選擇他的從容,又有什麼區別呢?

一樣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何況,散兵已經輸過兩次了。

一次是在鳴神大社,他目睹南柯失望轉身,離開自己。

另一次,是在棋盤上。

一敗塗地的棋子仿佛大喇喇地嘲笑著他——看吧,你根本就不懂得,應該如何為她著想。

諷刺的是,南柯卻和神裏綾人下成了和棋。

誰的思考和她更接近,不言而喻。

再強大的武力也無法抹平這種差距。

想要她留下。

他憑什麼。

散兵閉眼,呼出一口積鬱的長氣。

但是,這又怎麼樣。

做不到、學不會、無法改變,難以體貼,討不到她的歡心。

這又怎麼樣。

他不如神裏綾人大度,無法容忍礙眼的家夥,留在她的身邊。

等她回來。

他就帶她離開稻妻。

……如果,她還願意原諒他的話。

今夜格外漫長。

天守閣狼藉的大殿裏,歪斜的房柱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天花板,磚瓦散落一地。

雷電將軍盤腿坐在尚且完好的神座上,麵無表情地閉著眼,南柯在她腳下的矮台階上抱著膝蓋,盯著地麵發呆。

白天的戰鬥激起了海嘯,夜風格外濕冷,陣陣穿過月色慘白的窗欞,發出空洞又寂寥的呼號。

寂寞湧了上來。

南柯不禁開始回想她離開時,散兵的表情。

每次都是。

她要走的時候,他從不挽留。

但是,是因為他知道,熒和神子一定會成功嗎?

總覺得今天,散兵的沉默裏多了些什麼。

那種不容置疑的沉著感,好像不管她離開他去做什麼,他都會等著她回去似的。

南柯的手指不禁微微彎曲,撚住了裙擺,然後她輕歎口氣,弓起背,將側臉抵在膝頭,閉上了眼睛。

疲憊的身心加深了睡眠。

夢裏的南柯坐在一條小船上,跟著遲緩波動的海浪搖搖晃晃,不知道要到哪裏去,隻是抬頭望著星星,享受無人打攪的安寧。

忽然海風吹來,南柯打了個冷戰,一下子被外界的刺激驚醒。

冷風是實實在在的,天際一線魚肚白,現在正是黎明時分,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搖晃也是實實在在的。

垂墜的柔軟衣料一下下掃過南柯的指尖,南柯抬起臉,視線順著扣住自己肩膀和腿彎的手臂上移,看見雷電將軍直視著前路的沉靜臉龐,身體頓時一僵。

“哎呀呀,瞧這被嚇壞了的可憐樣,”背後,與將軍一同前行著的木屐聲裏混進八重神子的輕笑,“放輕鬆,南柯,現在抱著你的,已經不是將軍了。”

“初次見麵,我是雷電影,”雷電影穩步向前走著,低頭看一眼南柯,又很快無所適從地移開了目光,“將軍的行為我都已經知道了,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

分明和將軍頂著同一副軀殼,雷電影臉上卻沒有任何冷漠和傲氣,反而夾雜些許愧疚,溫潤的臉頰迎著逐漸升起的朝陽泛起柔光,宛如精致的玉白細瓷。

“那個……”南柯無措地微微蜷縮身體。

“勸影改變主意,可費了我和旅行者好大一番功夫,”身後的八重神子連嘖帶歎,嘮嘮叨叨,“唉,幸好沒有做無用功……哦對,如果你是想問旅行者的話,她掛念她那隻飛行小寵物,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