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住在機場旁邊的酒店。
南柯輾轉公交地鐵抵達時,正好到了一天氣溫最高的時候。
南柯問前台要了支藿香正氣水,邊喝邊等電梯,等到了父親房間門口,她的大腦已經從酷熱中醒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南柯手握成拳,抵在胸口做了個深呼吸。
“爸爸。”她敲門,“是我,南柯。”
南柯說完話,凝神靜聽裏麵的動靜。
一門之隔並沒有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出現一點細微的響動,隨著距離拉近慢慢放大。
是一雙拖鞋拖遝腳步,摩擦著地板向她靠近的聲音。
南柯暗暗捏緊肩上的挎包帶。
門芯轉動的聲響清脆且短促,南柯控製不住退了半步,抬頭,看見門縫拉開。
父親緊皺眉頭站在裏麵,另一隻手上戴著手表,按在額角處。
“進來。”父親覷她一眼,臉色難看,語氣卻還算緩和。
話撂下,他轉身走回房間。
南柯跟著父親往裏走,聞見一股濃鬱的飯菜香,目光逡巡一圈,套房桌上擺著幾樣盒裝的外賣,母親和南意卻並不在旁邊。
“南意她們呢?”南柯問。
“你媽帶南意回去了,”父親在桌邊坐下,指彎敲敲桌子,“先吃飯再談。”
“南意身體不舒服?”南柯把包掛在椅背一角。
“明知道就不要問了。”
“你們也明知道,帶南意出遠門不是個好選擇,卻還是帶她出來了。”南柯看向麵前的菜色,聲調轉冷。
都是南意在的時候從不會出現在餐桌上的東西。
父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南意在A市多待。
“怎麼,你倒怪到我頭上了?”父親撕筷子的手一頓,臉上的平和也跟著破功,“要不是你亂來,還教唆南意袒護你,我至於跟公司請假,專程來請你回去?”
“所以,爸爸,為什麼你非要南意來不可呢?”
南柯無視他轉移話題的行為,眼裏滿是咄咄逼人的詰責。
這是唯有危害到南意時,南柯才會露出的表情。
南柯坐得背脊筆直。
一雙尤為漆黑的瞳孔,也不知道是遺傳到了誰,並不隨著外泄的情緒產生波動,幽暗逼人,直直地望著他。
父親眉心皺得更深了,扔開折斷的筷子,沒有說話。
南柯索性把話挑明:“因為你想讓我明白,沒有了我,還有和我一樣的南意。如果我不妥協,今後我要經曆的事情,都會順延到和我一樣的南意身上。”
“我就不明白了,這和南意有什麼關係?你在強什麼?”父親手背青筋暴起,嘖聲道,“你叔叔為人正直,他欣賞你,是你、是我們家的福氣,人家對我們雪中送炭,我們合該還他人情,你到底是從哪兒聽的閑言碎語,覺得他會害你?”
南柯攥緊十指,反駁:“不是聽來……”
“退一萬步說,要是沒有他幫忙,南意那些昂貴的手術、定期檢查和求醫問藥,”父親打斷她,接著說下去,“早就把我們家拖垮了!光衝著這一點,不值得你露點好臉色?你不是最緊著你妹妹?”
“……這和現在的事情是兩碼事,等我畢業了,我一定會努力報答他。”
“到時候人家早就對我們心冷了!”父親拔高音量,“說好了你考醫科大學,你叔叔也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好了,結果你來這麼一出,所有人都白忙活,讓我怎麼收場?”
“爸爸,”南柯聽不下去,猛然閉眼又睜開,站起來盯住他問,“你真的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
“你倒是說說,能有什麼意思?!”父親用力敲桌。
“讓我一成年就搬去他家,叫他當爸爸……”南柯說出這些話,自己都覺得荒謬,她咬了咬唇,把嗓音裏的艱澀壓下去,“可你才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