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像是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仿佛,他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天是藍的,雲是白的,一陣風拂過,挾了股不知名的花香。
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陽光照著黃色的琉璃瓦,金光閃閃,刺眼得很。
一個瘦仃仃的男孩兒趴著窗台無聊地往外張望。
窸窸窣窣地,從花木扶疏的窗下露出一張粉嫩的小臉,頭上還頂著幾片樹葉,模樣有點狼狽。
“你怎麼現在才來?”男孩兒埋怨,一邊伸出手幫忙那男童爬上窗台,再翻過去。
男童胸口鼓囊囊地,神秘地道:“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玩的。”
“我看看,我看看……”
嘩啦啦,男童將兜著的東西散落一地,“這個,還有那個,都是我讓表哥帶進來的……”
地上的東西有木頭雕的,有草莖兒編的,有描畫的……有的做工精致,有的粗糙,真正是琳琅滿目。
男孩兒翻翻這個,又摸摸那個,很是喜歡。
男童道:“我上次出宮,表哥還帶我去看糖人兒了,可惜你去不了,……”
“那,那你給我帶一個可好?”
“好吧,下次出宮我讓表哥給我帶……快看,這是我才得到……”
兩個孩童年齡相仿,頭抵著頭玩得十分投入。
……
鏡頭一轉,簾幕低垂,宮殿裏是濃濃的藥味兒,大孩子躺在床上,瘦仃仃的,臉色蒼白,每喘一口氣都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太子哥哥,你又生病了麼?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男童趴著他床邊,難過地看著他。
“我心裏難受,吃不下。”男孩兒有氣無力地,努力想笑一笑,“七弟,你先回去吧。”
男童想了想,從懷裏掏出兩三枚紅彤彤的指頭大小的果兒,“這叫奇異果,又酸又甜,特別好吃,你嚐一個?”
男孩兒猶豫了下,想要拒絕,然而看著對方亮晶晶,帶了希翼的眼睛,他還是心軟了,拿起一枚輕輕咬了口。
頓時,酸甜的汁水充斥了口腔,被腥苦的藥汁浸泡太久的口舌瞬時蘇醒過來。
“好吃吧?”男童開心地,“我是偷偷拿來的,聽說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
男孩兒點頭,將剩下的一半吃完了。
然而,鏡頭再一轉,光可鑒人的地磚上趴伏著一個殘破的身軀,鮮血像是細細的線從她的身下蜿蜒,慢慢彙成一灘。
她曾經姣好的臉變得青白,眼睛瞠著,嘴巴微張。她就這麼直直地看著男童,聲音微不可聞,“……對不起,小主子,都是,都是奴婢的錯……”
不是,不是!他驚恐地看著鮮血不斷地從她嘴裏流出,幾乎崩潰,想要大聲喊叫,一轉眼卻看見高位上那張冰冷卻美麗的臉。
“把她拖出去,處理幹淨。”對方冷酷地,“一個沒用的東西,看顧不住小主子,要你何用?!”
幾個宮人上前將那人像是拖著死狗般地拖出來宮殿,身後蜿蜒了一路的鮮血。
貴婦人半蹲下身,逼視著他的眼睛,“記住,你沒有去過梓辰宮,沒有見過太子,更不知道太子為什麼病了……阿曜,這是給你個教訓,如果你犯了錯,你宮裏的人就要代你受到懲罰,甚至去死。”
她輕拍了拍那嫩白的臉頰,又笑了起來,嫵媚又慈愛,“被這奴才壞了胃口,來,母妃帶你去吃點東西。母妃知道,阿曜是最乖的孩子。”
她站起身,一手拉著男童一路往外殿走,繡著大幅芙蓉花的裙擺逶迤開來,她那麼地美麗而高貴。
身後,一眾宮人聳著肩,低著頭,噤若寒蟬。
……
宗曜終於醒了過來,慢慢睜開眼睛,卻對上一張熟悉的臉,紅腫的眼睛。他努力將視線聚焦,努力再笑了一下,聲音微弱,“阿開。”
李霽開胡亂地抹把臉,語氣留不無怨懟,“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那個神武無敵的偁王爺呢?”
“老虎也總有打盹的時候啊,”宗曜似乎有些心虛,“賊老是盯著,防不勝防。”
“我不信!”李霽開咬牙,“小爺要把這賊砍上一百刀一千刀,都解不了心頭之恨!”
宗曜伸手握住她的手,滿意地喟歎一聲,“阿開這麼在乎我,就是死了我也是歡喜的。”
“不許胡說!”李霽開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紅了眼圈,蠻橫地,“你是我的人!生死由我說了算!”
“好。”對方親了一下她的掌心,心滿意足地,“我是阿開的人!什麼都是阿開說了算。”
李霽開這才算滿意,緩和了下情緒,道:“我已經密信給鄭杏手讓他盡快趕回來,這裏的人我都不放心。你放心,鄭杏手那麼厲害,肯定會很快地配出解藥的。”
宗曜嗯了聲,慢慢摩挲把玩著她的手指,就那麼溫柔地看著她,眼裏仿佛盛慢了星星,那麼深那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