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曉敏,家裏有三姐妹,我是老大,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就問母親:“媽媽,你這隻手怎麼沒有了?”她總是笑著說被火車壓的,小時候不懂事,無法理解母親內心的痛苦,母親帶我睡覺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拿她受傷的這隻手當話筒唱歌,母親溫柔的教會了我許多歌曲:世上隻有媽媽好、魯冰花、賣報歌……
後來慢慢長大才知道,她的手被火車壓的那天才是她人生苦難的開始,母親說那年她剛上小學一年級,中午跟小夥伴們玩了一陣到了下午要上課的時間,母親就從匆匆忙忙跑回家連中午飯都不願意吃,鞋都沒穿好就拿著書包要去學校,外婆怎麼叫都叫不住,外公外婆都是鐵路職工,外公當兵部隊轉業回來就分配到當地的鐵路局當火車司機,後來在單位做了工會領導,就把鄉下的外婆一起接到城裏,單位在貨倉給外婆安排了一份工作,接著外婆就生了七朵金花,母親排行老二,有一次聽外婆說,那天把母親叫住了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殘疾。
母親從小住在鐵路分配的職工房,每天上學路上都要穿過很多條鐵路,她年齡小,每天就跟著高年級的大孩子一起去上學,遇到火車停著的,他們就爬火車,從車頂上翻過去。雖然大人總是叮囑不能爬火車。終於,這一天發生意外了,母親跟在幾個大孩子後麵,人太小爬不上去掉了下來,她想著從車底下鑽過去,剛把左手放進去,火車開了,母親在一陣劇痛中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聽到身邊的大人大聲呼救:“快停車,快停車,壓到人了。”在嘈雜聲中母親感覺有人捂住她的傷口,有人抱著她在跑,外公當時在單位聽到這個消息當場暈倒了,外婆知道了也傷心痛哭。等她再醒來,已經躺在了鐵路醫院的病房裏。
母親後來回憶說,那段在醫院住院治療日子,是她感覺最美好的日子,外公外婆和單位的幾位同事輪番照顧,所有的大人對她都像寵愛小公主一樣,噓寒問暖,細心嗬護。
醫生會診的過程中討論母親的情況,需要用母親大腿上的皮膚移植到手臂上,這樣能加快手受傷部分的恢複,由於天氣炎熱,受傷的皮膚組織一直沒有辦法愈合,並且發生炎症。鐵路醫院的醫生說可能要給小臂截肢,這時有位年長的醫生給意見去省裏的醫院,那裏有好的醫療條件和專家,去那裏看或許能保留住丫頭的小手臂,後來母親轉去了省裏的醫院,重新做了植皮手術和治療,小手手臂也沒截肢。
長大後聽母親說了好幾次,幸好有那位老專家,指了去省醫的路,保住了這隻小手臂,否則她是沒有辦法把我們三姐妹撫養長大的。
經曆了一次次的治療,母親出院了,她說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回到家裏,一切的擺設都沒有變,家裏一隻白色的小貓還是懶洋洋的躺在窗邊曬太陽,家屬院子裏的大人們來來往往的忙碌著,有位跟外婆家熟絡的王姨走過來,王姨是外婆的同事,剛下班,負責看單位的澡堂,王姨眼含淚花,摸摸母親的頭發,理理母親的衣領和扣子,嘴裏心疼地念叨著:春柳娃兒,以後啷個辦喲。母親猛地才反應過來,所有一切都沒有變,隻有她變了,她失去了左手。
因為意外,母親休學了半年在家,母親的姐姐,我叫大姨,打扮起來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大姨學習好,每天放學回來都給母親補習功課,因為這樣,母親休學期間的學習也沒被落下,家裏那時還有三姨和四姨,三姨五歲,四姨兩歲,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大姨愛打扮是不喜歡做家務的,經常約了去同學家玩,外公外婆工作忙,沒下班的時候母親就會承擔家裏的一些家務和照顧妹妹,母親說在學做飯的時候,有一天想煮稀飯,左手沒使上勁,不小心沒端好整鍋粥把叫給燙了,那一次因為燙傷進了醫院,又在家休學了三個月,就這樣磕磕碰碰的,母親殘疾後,不僅生活可以自理,還學會了做飯、洗衣服、打豬草、撿煤,成為了家裏的小“頂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