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左宗棠的安慰(1 / 1)

曾國藩生病了。他躺在座船裏,閉門不出,不見任何客人,也不辦理任何文件。他成天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船艙的頂部,腦海裏浮現出前半生的一幕幕。

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讀,幾次參加會試卻名落孫山;他想起自己考上翰林,當了京官,卻囊中羞澀,連過年的費用都需要找同事、好友借貸;他想起自己回家興辦團練,在湖南官場不招人待見,處處受人製約,處處受人欺負,好不容易練出一支軍隊,正雄心勃勃地一展身手,不料“出師未捷身先死”,數年心血毀於一旦……

他凹進去的眼眶裏,滲出幾滴眼淚,流過枯瘦的臉龐。

“曾大人,有人求見!”章壽麟推門進來,低聲說道。

“不見!”曾國藩冷冷地說。

“是。”章壽麟嘴裏答應著,人卻沒動,還是站在房間裏。

這就很奇怪了。曾國藩眼睛掃過去,問:“是哪個嘛?”

“回曾大人,是左宗棠。”章壽麟說。

左宗棠?曾國藩心裏想:“他是駱秉章的幕僚,這時候恐怕是來笑話我的吧?”他知道,這次湘軍水師部隊在靖港打了敗仗,消息消息傳到長沙,許多湖南官員幸災樂禍,當成樂子看。左宗棠怎麼可能例外?

“想看笑話?那就當麵看個夠吧!”想到這裏,曾國藩對章壽麟說:“請他進來吧。”他掙紮著起來,換了衣服。

沒多久,左宗棠大踏步地進來了。他一進門,就看見曾國藩萎靡不振、麵色枯槁,唯有氣息尚存,確實是身心受過重大打擊的樣子。被單上沾染了不少泥沙,正是此前靖港一戰留下的痕跡。

“曾大人,聽說你想自殺殉國?”左宗棠徑直問道。

“正有此事。”曾國藩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認了。

“曾大人,你好糊塗!”左宗棠大聲說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怎麼能打了一次敗仗就自尋短見呢?”

曾國藩臉紅了。

“曾大人,你是朝廷二品大員,奉朝廷之命興辦團練,組建湘軍。當下長毛氣勢洶洶,不可一世,正有待曾大人揮師會剿,恢複安定。我看曾大人胸懷大誌,假以時日,必將建功立業,成就大事,怎能拘泥於區區一場敗仗?糊塗啊,曾大人!”左宗棠口氣緩和了一些,娓娓道來。

從年齡上來說,曾國藩比左宗棠隻大了一歲。他們雖然都是湖南人,一個是湘陰人,一個是湘鄉人,老家相距並不遠。但他們以前很少交集,隻是偶爾有幾次見麵,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不過,曾國藩聽左宗棠一番話中,確實是來自肺腑之言,不禁又是尷尬又是羞愧,隻好閉上眼睛,不敢看他。

等左宗棠說完,曾國藩才睜開眼睛,讓章壽麟拿來紙筆,寫上剩餘的炮械、火藥、丸彈等軍械用品,請左宗棠代為清點。

左宗棠清點了一陣後,曾國藩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也走了過來,協助他清點。左宗棠看到曾國藩開始做事了,這才放下心來。這說明,曾國藩經過自己的勸導,終於慢慢打開心結,不再求死了。

他們忙碌了一陣後,章壽麟奔進屋裏,大聲說:“報告曾大人,有喜事,有天大的喜事!”

曾國藩騰地站起來。他在經過靖港一戰的失利後,情緒跌落到穀底,正需要有好消息來鼓勵和安慰。

“什麼喜事?”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塔統領他們的喜事。他們七天之內,十戰十捷,已經趕跑了長毛,重新占領了湘潭!” 章壽麟喜滋滋地說道。

他身邊跟隨著一個人,是塔齊布派來的送信使者。曾國藩和左宗棠趕緊讓他詳細說一下湘潭方麵的戰況。後來調任湖南綠營都司。曾國藩很賞識他的能力,將他籠絡到湘軍裏來,成為湘軍的陸師統領。這次,他率領湘軍陸師,在彭玉麟的水師配合下,前往攻打湘潭,經過十日廝殺,連戰連捷,殺傷擊潰數萬名太平軍,最終收複了湘潭。

“好!塔統領幹得漂亮!”曾國藩緊縮多日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喜笑顏開地說。他當年為了籠絡塔齊布,得罪了包括湖南提督鮑起豹在內的一幫湖南官員,導致自己幾乎不能在湖南立足。今天看來,自己還是沒有看走眼,塔齊布是值得的。

曾國藩還深知,這次在靖港打了敗仗,那些平時與自己有矛盾的官員,一定會借此機會站出來不遺餘力地攻擊自己,甚至奏報朝廷進行彈劾,置自己於死地。現在,有了收複湘潭這場勝利,將會使他們的願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