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滿地大雪。
沈長卿一席單衣跪在禦書房前。
他渾身上下都被雪打濕，頭發上、睫毛上都是雪粒，乍一看簡直一個雪人，還哪有半分往日的神氣。
他此刻已到強弩之末，隻剩著一口氣強撐著，跪在殿前搖搖欲墜，針紮般的疼痛從腿下蔓延...他搖了搖頭，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
大內總管李德全自禦書房內走出，就看到沈長卿臉色煞白，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他心裏一驚，趕忙上前扶住，
“丞相大人，您回去吧，皇上眼下正在禦書房批折子，是不會見您的。”
“皇上可還生氣？”
“皇上從今日一早麵色就不虞，大人莫要再觸陛下逆鱗，還是早點回去吧。”
沈長卿剛一想動，腿下的疼痛加劇，他隻好用手按住膝蓋，咬了咬牙，勉強說道：“多謝公公好意，我就在此處，等皇上消氣了為止。”
李德全知道丞相大人素來的脾氣，也不好再勸，隻是因著平日沒少受到這位的照拂，雖然不敢明麵上給沈長卿打傘除雪，卻也招呼兩側侍奉的內侍一有情況立刻告知。
“怎麼讓你取個折子這麼慢？你近來是越發懶散了。”慕容瑾微微蹙眉。
“皇上恕罪，隻因今日適逢大雪，這才耽擱了。”
李德全上前呈上折子，猶豫了幾息還是開口道：“陛下，丞相大人還在殿外候著。”
慕容瑾抬眸看向李德全，淩冽的眼光看的李德全心裏直慌，“你今日似乎有些多言。”
李德全趕忙伏地請罪，“奴才並無他意。”
“哼，諒你也不敢。記住了你是誰的奴才，誰是你的主子，退下吧。”
李德全此刻心中有再多的勸諫之言也不敢開口了，隻得悻悻離開，心中默默祈禱著丞相大人再多撐一會兒，說不定皇上什麼時候就消氣了。
沈長卿腦子愈發昏沉，他緊攥手心，用掌心處傳來的刺痛強迫自己清醒，但他終於是再也支撐不下去，在昏迷前，他看到了許多人，父親，母親，兄長，景泰帝臨終的囑托，還有少時的謝清俞和慕容瑾...
“母親，兄長...”他喃喃道。
自李德全走後，過了半晌，慕容瑾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他煩悶地將折子丟在案上，來回踱步，
要召人進來嗎？
可他是害死師兄的凶手，自己沒法原諒他，何況他還多次違逆自己的意思，就應該給他個教訓。
不召？
可他在雪地跪了那麼久...
好歹也與自己有師生情誼，如果師兄還活著，應該也不願見到此情景吧...
心裏有了主意，剛想說些什麼，隻見李德全匆匆來報：“不好了陛下，丞相他暈倒了。”
慕容瑾蹙眉，一個箭步向殿外衝去。
李德全心裏想，天子果然是天子，想的什麼豈是旁人能猜測的，明明前一秒還一副恨不得讓人馬上去死的態度，下一秒聽說暈倒了又趕忙去救...
“哎，聖心難測啊。”
他嘴裏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