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開了天歡拚命想要隱藏的秘密。
天歡還記得自己剛蘇醒時,一群人跪伏在她腳下,療傷聖藥如流水般送到她麵前,他們喚她為天歡聖女。
她伸出雙手,失神望著,那手瑩白如玉,一看就是嬌養出來的,上麵沒有艱難求生時的薄繭,亦沒有寒冬臘月漿洗衣物時留下的凍瘡,它看起來幹淨極了,就連指尖都透著健康的薄粉。
與其說天歡陷入了昏迷,倒不如說她被困在了一個凡人的軀殼裏,借著那凡人的眼睛,她看到了滅世的到來。
最初的時候,天歡隻當是一場夢。仙人是不做夢的,除非是兆夢,但兆夢往往晦澀難懂,易得不易解,它通常隻是簡單的借物指引,靈賦強的人往往耗費幾年來參透其中的深意,更遑論靈賦弱的人了,有的人究其一生都無法堪破其中的真諦。
隻是這兆夢確有些奇怪,古往今來,還沒有聽說哪一個兆夢是可以看到具體的人,經曆具體的事的,這麼明晰的世界線,簡直像現實中的確存在那麼些人,那麼些事似的。
奇怪歸奇怪,天歡還是很看重這個兆夢的,她強壓不適,耐心看著,感受著。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崩潰的,大概是那次掉進冰湖吧,寬大的衣袍浸了湖水,變得像石頭一樣沉重,將她整個人拉進湖底,水裏的淤泥漸漸堵住她的口鼻,眼前已經出現了影影綽綽的鬼影。
要死了,天歡顫抖著身體,怎麼活下去呀,那可是冰湖,就算被人救起來了,後麵的一些疾病也會要了一個弱女子的性命的呀。
天歡第一次有了崩潰的感覺,可那個叫葉冰裳的女人,真可怕啊,她一醒來,便平靜地和加害者對峙,套取被如此對待的原因,然後盤算自己的處境和身邊一切可利用的東西,想要為自己爭取逃離的機會。
她做這些的時候,天歡隻能放空自己,或是念清心咒,以消磨那具身體上傳達來的折磨。天歡不知道,一個凡人,一個弱女子,怎麼那麼堅定的要活下去。
每天,那陰冷的寒氣便滲入她的肌膚骨骼,直達內裏,綿綿不絕地奪取著溫暖和生機,腦中也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鑽來鑽去,讓人頭痛欲裂。
府裏沒有人敢來為她醫治,有時候難受極了,葉冰裳會披衣起身,拿起繡針和剪刀來繡花,她繡著繡著,會突然咬緊下唇,眼裏的淚憋不住的往下流,哭著哭著,又會突然咬著指節,扯出一抹恍惚的笑,叫人疑心她是不是瘋了。
天歡有些受不住這些,她不怕疼,可她怕沒完沒了的折磨,身體消減無力,心靈麻木無神,就那麼靠著一縷氣來支撐起皮囊,晃蕩在人間,執拗地不肯解脫。
有時候天歡也在想,什麼破兆夢,趕緊醒來吧,醒來後就不用麵對這些了,可是,如果這些事是真切發生的呢,如果葉冰裳是真切存在的人呢,畢竟她所經曆的這些,著實不像一個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