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員話剛落,兩個助教押著個人從一旁走了上來。我錯著人與人的縫隙朝前麵看,被押著的是一個小女孩,年齡不大,八九歲。我不明白,這麼小的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會被家長送到這裏來。
押著她的人朝著她的膝蓋狠狠踹了一腳,小女孩沒站穩,背對著我們跪在地上。
“把褲子脫了。”教員說完小女孩沒動,兩個助教就動手把她褲子扯了下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關節握得發白,哢哢作響。九歲了不小了,還是個女孩,當著幾百人的麵兒被扒了褲子,以後漫長的人生中恐怕都籠罩著恐懼的陰霾吧。
小女孩哭喊著提著褲子要跑,被助教和教員按在地上。教員騰不出手拿戒尺,於是朝著學生喊:“誰來按著,晚課不用做。”
我本以為不會有人去,可是連一秒都不到就走出去四五個人,還有更多人躍躍欲試但沒搶上位置。之前我以為我和大家同病相憐,但現在我才發現他們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陌生。我看著周圍的人,他們不是鮮活的,每個人臉上都隻有冷漠。我開始明白了他說的那句話,誰都別信,尤其是慫的。
原來這裏最可怕的不是高強度的訓練和差到不行的生活環境,這裏真正的可怕之處在於能讓人失去希望,失去人性中所有的美好,不再鮮活。我恍惚間好似回到了抗戰時期,教員是日本人,小女孩是共產黨員,我們都是等著吃人血饅頭的村民。小女孩被打了十七下,我一下一下數的。後麵聽教員聊天說,之後小女孩被拉去跪孔子,暈倒了之後又被潑醒,重新跪。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這裏吃的很差,一個蛋可以甩一桶湯,還有人從裏麵撈出過抹布。睡得是大通鋪,像工地那種鐵皮房。洗漱都在外麵的一個水龍頭,沒有地方洗澡,也沒有地方換衣服。吃不好睡不好,我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無時無刻不想哭,想徐兩條,也想商業城對麵不加湯的烤冷麵。
說真的,我不想父母,也不怨恨,我隻感覺到無助和迷茫。我被人拋棄了,現在是,以後也是。
新生第一周又給家長報平安的機會,打電話的時候有專人陪同,一旦說的不對勁,就會被掛電話。我想出去,但是靠說服父母是沒有希望的!
第7天,潮濕汙濁的居住環境誘發了我的哮喘,訓練不能停,缺氧讓我全身發軟,眼前發暈。可是離我結束學習還有五個月。不活了吧,這個念頭堅定而深刻。
回到寢室,我喝了一桶洗衣液,薰衣草味的,又苦又腥。半夜胃燒的難受,往外吐血泡泡,我被狼麵具的教員抬著送到了醫院。迷離之間我笑了,真好啊,離死亡那麼近,離自由也那麼近。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幾個平時凶神惡煞的教員此時卻誰也不敢簽字,又把我抬回了書院。總不能看著我死吧,他們拿漏鬥給我灌水,我肚子被撐的比胸還大。然後他們再踩著我的肚子逼著我把水吐出來。從腸胃到口腔全部充斥著血腥味,火辣辣的疼。
很可惜,我命大,活了下來。我在寢室躺著天天下不來床。我以為我可以回家了,但是沒想到等來的隻有幾盒消炎藥。書院隱瞞了我病危的事情,隻說了喝了洗衣液。而我父母則認為喝洗衣液不是什麼大事,還說給書院添麻煩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多了一種情緒,怨恨。
這幾天除了水,我什麼都沒吃。因為食堂統一開飯,沒有人會給我留。餓了六天,我又開始吐血,虛弱到連坐都坐不起來。讓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但是我每次從兜裏,都能掏出一大把冰糖吃。
“你吃這個,不刺激胃,還能補充體力。”我記得有人這麼對我說過,他笑起來痞裏痞氣的。
我突然就撐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這種委屈,難受交織在一起。
當時我感覺冰糖特別甜。從此我就愛上了吃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