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蕁一直惦念著她的犁具,如今的條件當然不允許她一比一複刻出來,越蕁也隻是先想著做一個模型。可即便是這樣,工具零件也湊不大齊全。
用那小太監的話來說,這是在掖庭,而非北市;您是未來娘娘,而非木匠的閨女。
若是時間寬裕一些,若是她不是待選秀女,越蕁倒是可以自己拿木頭刨一個木犁出來。
可現在她隻要敢動手,蘇怡就能將她攆出去。誰能接受一個在掖庭裏做木工活的家人子呢?
終於熬到上午的課結束,越蕁匆匆用完午膳,也不講究什麼行若扶柳的儀態,拎起裙擺就往外走。坐在上首的蘇司籍一眼就瞅到了鬼鬼祟祟偷溜的越蕁,她呼吸一窒,隻感覺自己的教導是喂了狗。實在不忍再看,蘇司籍低下頭來吃飯,隻是已經暗下決心上課時定要加倍盯著越蕁。
家人子C和曾寧坐得端正,等蘇怡的目光移開她們才鬆一口氣。實在是這段時間幫越蕁打掩護的次數多了些,使得她們看到蘇司籍就心虛。
越蕁回來時裙擺上滿是木屑,二人也不清楚越蕁到底在忙什麼,隻當這是她的愛好。就像曾寧喜歡風箏,家人子C喜歡踢毽子那樣。不過才數月,這些十幾歲的女孩子們就已經感覺到了宮廷生活的乏味。
她們不能如閨中那般肆意玩樂,體統規矩給這些女孩子們套上了一個看不見的框,在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後廷中,大聲說話是不被允許的,大步奔走是被恥笑的,人人都慢條斯理、舉止優雅,都在努力摒棄自己的出身習慣,像一個真正的、天生的貴人那般。
看著下首眾女柳弱花嬌般的模樣,蘇怡滿意地點點頭。她想,她應該可以向太後娘娘交差了。
其實越蕁還是有把蘇怡的教導記在心裏的,瞧,她再著急也是邁著小碎步,雖然這小碎步跟風火輪差不多。
“福砸!”越蕁剛進門就喊。
“到了到了!”福子是個幹瘦幹瘦的小太監,身高才到越蕁的下巴,也是剛輪班下職趕到這裏。
越蕁疾行了一路,此刻有些喘。她扶著門,慢慢平複著呼吸。
看到福子有些吃力地抬著一摞木塊,越蕁走過去同他一起。
把木塊搬到地方,福子一邊抬手用袖子擦汗,一邊讚歎說道:“越娘子一身的好力氣!”
聽得此言,越蕁羞澀的笑笑。
她也發現了,那瓶基因改善藥劑對她的耐性、力氣、速度、敏捷度等等都到一定的強化作用,不過這些都是需要鍛煉來獲取的。
蘇怡看得嚴,她絕對不允許某個家人子天天在掖庭中跑個三五公裏,即便是踢毽子玩耍也會被斥責無淑女之風,故而越蕁也隻能每日在自己的隔間裏踢腿伸胳膊。
雖然比原身的身體素質好了很多,可仍舊是一副嬌小姐的身子。反而是這段時間偷溜出來做木犁搬木頭,使得越蕁的力氣長了不少,比之尋常女子已然是不錯了。
福子蹲下地上,將做好一半的木犁從匣子裏小心拿出來遞給越蕁。
“越娘子,”福子說,“門將查的嚴,軸承這樣的東西實在是運不進來。”
“不過我找到了浣衣局的一個老太監,他入宮之前是做木匠的,直到現在也沒忘了自己的手藝,他不僅可以接了這活計,而且也可以做出其它我們所需要的東西。”
“可是他有什麼條件?”越蕁了然,她知曉福子的言外之意。
“我們這樣的人,所求無非一個善終。老太監年紀大了,又無子侄後輩。娘子是青州人士,恰巧與他是同鄉。我知娘子是個善心人,便抖膽代娘子向老太監做了承諾。等他老矣,歸家可得娘子照看。”福子低聲致歉道:“還請娘子寬恕。”
果然越蕁並不在意福子的自作主張,她擺擺手道:“我沒什麼可生氣的,這事兒你做的很好。當務之急是將木犁做出來,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聽得這話,福子抿嘴笑了笑,露出了兩顆尖尖的虎牙。他早就知曉越娘子和其他貴人不同,越娘子的眼睛裏可以看見掖庭的侍女,可以看見不起眼的福子,也能看見年老卑微的老太監,而這並無關利益依仗。
越蕁埋頭將現有的零件按預先畫好的圖紙依依安裝在一起,同時不時指點一下旁邊有些笨拙的福字。
二人手上皆有劃痕,不過誰都不在意。越蕁希冀自己所學仍能造福一方,福字期盼能憑此一躍而上不再受欺侮。這兩者並不分高低,也無分貴賤,都是人之基本所求而已。
厚厚的宮規蘇怡已然翻到最後,掖庭中的家人可以坐行有禮,越蕁小心將做好的木犁模型放進匣子,為期半月的教學走到最末,距離殿選不過三天。
後廷中百花齊放、爭色鬥豔,掖庭中的家人子們同樣朱唇粉麵、妍姿豔質。